孰料,原先预想的咒骂并未响起,管芙儿头顶上只传来幽幽的叹息声;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发,让她不禁又抬头望向他。
少爷脸上铁青黯然的神色已不复见,可是双眸却充满了浓浓的悲伤,这样的少爷让她感到陌生,仿佛没了生气。
“少爷?”管芙儿不安地唤了声;虽然她不明白自己在不安什么?但她知道她想唤回那个爱骂人的少爷。
目光重新回到管福的脸上,莫逸轩看着他那写满担忧的小脸,无奈地扯扯嘴角淡淡地笑了笑。
他一只手覆上管福握笔的手,另一只手则环着他的肩膀。
“来!这个字要这么写才好看。”他的语气中有难得的温柔。
突然的亲昵举动让管芙儿不知所措,莫逸轩的温柔令她不安,她心头直念:拜托!少爷可别对我太好,否则,我会下不了手!
两人以这样的姿势连写了好几个字后,莫逸轩突然说道:“管福,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永远记得曾服侍过像我这样的少爷?”
避芙儿登时浑身一震,手中的笔不受控制地画偏了;她挣月兑他还握着她的手,对上他那双等待答案的星眸。
糟了!难道他识破了她的计谋?
“少爷,您好端端的怎么可以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不行!即使被识破,也要死命的否认。
莫逸轩失笑摇头。“是啊,没事和你说这些做什么?把你吓得连字都写坏了,我们重新练习吧!”
转了性般,莫逸轩替管福重新换了张纸、蘸了墨,才将毛笔交到他手上。
“再写坏,我可又要骂人罗!”说这话时,怒意已消失在他脸上。
她发现莫逸轩并未看破她的计谋,于是悄悄地吐了一口气并开心地道:“少爷对奴才这么好,奴才一定会永远、永远地记得少爷。”为了表示忠心,她还起掌立誓。
只要将他庞大的家产弄上手,别说记得他一辈子,就是要她帮他立块神主牌,早晚三炷清香,她也甘之如饴。
见他说得如此认真,莫逸轩又笑了,笑得十分温柔。
看见他的笑容管芙儿竟失神了;撇开他的坏脾气不说,少爷真的好美,美得就像……胸无点墨的管芙儿想不出有什么词可以形容,想了半天才想到——
少爷他比窑子里的当红窑姐还美上数倍!
表鬼祟祟地推开门扉,管芙儿露出一颗脑袋先往书房里瞧。
“少爷,您睡了吗?”
睨了一眼门外的人,莫逸轩才将目光调回书中,没奸气地应道:“你看我这样子像是睡了吗?”
避芙儿跳了进来又采出头去瞧瞧是否有人看见后,才轻轻地将门关上。
“瞧你神秘兮兮的,又这么晚才回府,是不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才不是咧!少爷,我可是带了好东西回来的。”
“哦?”莫逸轩此时才看清楚管福怀里揣着一包东西。
“这么宝贝?是什么东西?”
“嘻!少爷马上就知道了。”管芙儿小心翼翼地拿出揣在怀里的“宝贝”,“奴才原本和少爷告假半天,想回去探视我那年事已高又行动不便的老爹,要明天一早才回来的。”把自己还活蹦乱跳的爹爹形容得如风烛残年,也是为了让少爷答应放她出去野一野;毕竟,府里一切虽好,生活过得悠哉,但待了一些时日,也是会有点闷的。
“嗯。”莫逸轩点点头。“那为何又提早回来?”
“还不是因为有好东西急着要和少爷分享。”
“哦?”他有些感动地挑了挑眉毛,放下书本专注地看着管福搁在桌上的宝贝。
那宝贝被好几层油纸包着,管芙儿层层拆开露出里头的东西,然后她又拿出一个酱瓿,瓿口同样也被油纸封住,拆开油纸,一阵香味马上溢满整个房间。
“好香!是什么东西这么香?”连对吃食一向不感兴趣的莫逸轩也不禁有些垂涎。
“嘿嘿!光闻味道就知道这是好东西,等会儿少爷定会赞不绝口。”
避芙儿又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碟子及一枝汤匙两双箸,她先舀些汤汁放在莫逸轩面前的碟子里。“少爷,您先尝尝!”
碟子里黑漆漆的汤汁让莫逸轩蹙起了眉。“这看起来像药一样。”
“似药非药,保证少爷吃了还想再吃!快点喝喝看,冷了就失去原味了。”
莫逸轩啜了一口,既黑又浓的汤汁一入喉,他登时瞪大了眼。“这是什么?怎么这么好喝?”莫逸轩一口气喝光了碟中的汤汁。
“嘿嘿!好料的还在后头咧!”她又从瓿中舀出两块黑呼呼的东西放进他的碟中。“少爷再尝尝!”
莫逸轩即刻夹了一块放入嘴里。“嗯!好吃、好吃!这是什么肉这么带劲?不像猪肉也不像鸡肉……”
“我就知道少爷会喜欢!这东西在我们村里有个俗名叫『仙落凡』,意指即使是神仙吃了也会放弃修行下凡做人;奴才一拿到这么好的宝贝,就马上拿来孝敬少爷。”她极力地巴结莫逸轩。
现在他们的相处情况已日渐改善,她深信有一天自己定会成为他的心月复,等到那一天就是她呼风唤雨的时候了,到时候……到时候要怎样她也不知道,再想想吧!
莫逸轩睨了一眼如此狗腿的管福,“这东西的煮法和府里不同。”说着又夹一块入嘴。
“当然不同!咱们府里的料理虽然好吃,但精致过了头,让人吃不到食物本身的美味;而这仙落凡则是完全保持原味,仅加些橘皮和姜片去膻而已。”管芙儿又替他舀了几块肉并不忘替自己也盛满一碟。
莫逸轩别具深意地笑道:“你倒挺了解府里的料理嘛!”
糟糕!泄底了;管芙儿暗叫不妙,顾不得刚放入嘴的肉还烫舌,她便起身替莫逸轩舀了些汤汁。“少爷,多喝些汤,这些汤绝对比那些药还补身,这可是极品中的极品!”
莫逸轩也不追究,又喝干碟中的汤汁。
避芙儿见他并未追问什么,便又开心地和他天南地北的聊开了;她比手画脚地逗他开心,习惯孤单的他,何曾有人肯伴他在这更深露重的夜晚?
碟中浓稠的汤汁渐渐暖了他的手脚,而她则渐渐暖了他的心……
“少爷,我跟您说,这狗如果一胎九子,最后一只便是狗王,那可是非常难得的,如果狗王又是黑毛的,那就更棒了!”
“那狗王一定很聪明。”
“岂止聪明,简直和鬼一样精!我们村里的大狗、小狈、老狗、病狈,全听那只狗王的号令;我和我爹已经捉了它好久,全给它逃月兑了,您说,它鬼不鬼?”管芙儿讲得口沫横飞。
“是很鬼。”他学着他的说法回答。
“好不容易这回它瘸了一只脚跑不快,我和我那年迈的老爹才得以头尾包夹地将它捉住。”
“那真得恭喜你们了!不过,你们捉它做什么?养它吗?”他又夹了一块肉入嘴。
“当然是杀了它啊!”管芙儿说得理所当然。
“杀了它?”莫逸轩听了大惊失色。“你们杀它做什么?”
“当然是进补罗。”
“进补?”莫逸轩拿在手上的筷子掉了一枝。
“是啊!没有杀了那只狗王,哪来这锅香喷喷、令人垂涎的佳肴?”管芙儿瞟了他一眼;这个笨少爷,吃了半天还不知道吃了什么。
“你是说这锅肉是……”莫逸轩登时刷白了脸。
“狗肉啊!”回答完,管芙儿又开始大啖桌上的珍馐;嗯……真好吃!
莫逸轩手上的另一枝筷子也掉了下来,他一脸惊骇地看着管福的吃相,脸色益发惨白;此刻他再也忍不住地捂着嘴巴狂奔至窗边,伏在窗沿不停地呕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