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我很难对这么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女孩生气,我甚至不大忍心纠正她。
“我……不是……我……只是……我们只是……同学!不,他是学长……社长……唉!我该怎么说呢?”我发觉我的舌头已经打了很多个死结了。
谁知道她却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她放开我,仔细地端详了好一会儿,啧啧称奇地道:“戴忠臣,真有你的!真有你的哈哈!炳!”
“小丫头。”戴忠臣很镇定,仿佛心中早已可以预见她的一切反应,和这些我认为很尴尬的场面。他走过来,慈爱地模模那小女孩的头,说:“大嫂?你可别这么一厢情愿,随随便便胡喊一通。”
“难道不是吗?”她把眼睛瞪得顶大的,那样子看起来更是无辜。“你们两个人看起来那么有夫妻脸!”
夫妻脸?
我和戴忠臣听了,忍不住互看了一眼。
不会吧?我想。
“很配吗?”戴忠臣倒很得意地把脸凑过来和我并排。唉!为了这区区一顿饭,我还真够牺牲了。
“嗯!”她小泵娘猛点头,兄妹就这么一搭一唱地和了起来,“好配好配。”
“有你和徐世辉配吗?”他笑问。
“当然没,”她骄傲地抬起下巴,高翘着小鼻头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上帝在这世界上最完美的组合。”
我实在再也忍不住地把嘴嘟起来了,“如果这一顿饭那么‘难吃’到的话,我可要走了。你们谁愿意借我一块钱打电话?”
兄妹俩听了,对看了一眼……
“我身上只有美金,不好意思,大嫂!”
“大嫂”两个字才说完,戴忠臣已经从我发怒的眼中知道该阻止这点“星星之火”蔓延下去了。
“戴咏芳!”他严肃地喊着她的名字。
“OK,OK,”她举起双手来做投降状。“不喊了不喊了,吃饭去!我刚才看见一家很不错的店,很浪漫喔!苞着我准没错,包君满意。”
说着,就大大方地转身走去,丢下我们两个“老人家”在原地哭笑不得。
“我知道,”隔了两三步,她的大嗓门还是足以让我们从脸红到耳根了。“恋情还没成气候之前,是最怕人家说了,因为一说就破了嘛!老哥,我不说了,可是,你自己得加把劲,知不知道?”
看着我一脸又青又白又红,变换不断,像梗了个什么东西在喉咙里那样痛苦又尴尬,戴忠臣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
“你不是觉得对那个‘问题’,”他指了指她老妹戴咏芳。“很有趣吗?”
“当然有趣,”我说:“只要她别拿我们两个人大作文章。”
我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立刻问他:“一定是你跟他胡乱说了什么,对不对?”
“我才没那么无聊。”
“敢做不敢当。”
“我就没有,”他大声地重复。
“没有就没有,”我没好气地说:“那么大声说给谁听?”
咏芳带我们到一家“Outofsorrow”的餐厅,那是一家风格清新优雅的餐厅,种满了蓝色及白色的小花,连桌巾也是。原木系列的桌椅,朴素的陶制品,不加修饰的外型,显得原始、自然。
它强调自然、放松,因为唯有如此,人才能走出悲伤,如同它的店名“Outofsorr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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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进大门,右侧就是一个木制桶子,里面放满了干燥后的玫瑰花。
我一向不喜欢把花拿来干燥,因为觉得万事万物一旦走到了尽头,就该放手。所谓的执着,到最后,不过也只剩失色的形体,和最初的已全然不同了。
但是,今天看见这些干燥了的玫瑰,独自也美出了一番气势,即使到最后干竭了生命,也执意不肯和泥而去,“化作春泥更护花”。它是如此坚持自己本然的形体,不变初衷。
万事万物都是如此吧?有所变,有所不变,端看着你如何去详察罢了。
咏芳像个导游似地忙着介绍,“这是黛安娜干燥成的,就是那种有香气的淡粉红玫瑰,和香按玫瑰很像,但不是,两者之间是有差异的。”
“还有这个,”她指着旁边一个很大的木制车轮,那种乡下人家牛车的大车轮,说:“别看它旧旧的,烂烂的,它可是有五十年以上历史的古董呢!"
“还有啊!这里的木制品学问可就更大了,什么檀香木。松木、还有什么……啊……我怎么记不得了,反正很多就是了,你们细细去看,会觉得到这里好像在挖宝一样呢!"她得意洋洋地说。
我走在最后面,见她这么兴奋,这么活蹦乱跳,心里委实觉得好玩。我轻敲了戴忠臣的背,压低声音问他,“喂!这家店该不会是你那宝贝老妹开的吧?’我很怀疑以这家店这么“峰回路转”的空间设计,她如何可能第一次来就模得那么清楚呢?
像是双人座、团体座、单人座、禁烟区、吸烟区……分得这么细碎,就算我自己是里面的服务员,恐怕一天也要弄错好几次呢!
“不会吧?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否定了我的看法。“这丫头还没这个能耐,成天浮啊躁躁的,要她专心经营一家店,岂不比杀了她还不痛快!"
“要不然,她就是这家店的室内设计师。”反正,我就认为她和“outofsorrow”有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关系。
“也许她只是这里的常客罢了,”他说:“你可别这么抬举她了,我都替她觉得不好意思。”
“谁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他补充道,然后看了看咏芳,笑说:“不过我很肯定的是,她自己也捺不住性子瞒我们太久的,等着瞧吧!”
我们随着她走进去,挑了一个高起的台子上的座位坐下来,正是在一个窗边。
褐色的木制窗框夹着清澈如水的玻璃,在阳光照射下闪着晶莹的光。两边自然垂落各遮掩四分之一窗的碎花布帘是蓝色调的印花布,缝口之处并不很整齐,没有死板板的一条线,看得出是手工产品。
咏芳领着我们坐下之后,便一溜烟地离开了,还神秘兮兮的不告知去处,只说了一下子就回来。
我和戴忠臣只好无计可施地对看了一眼,任由她去。
就这样,剩下我和戴忠臣大眼瞪小眼地坐在位置上,乱尴尬一通的。
我只好把头别过去向着窗外,避免眼光交接,莫名其妙地放电或者被触电。
戴忠臣也不打搅我,静静地把玩着桌上那个玻璃网瓶,里面插着两、三枝白桔梗。
我之所以会不觉把眼光源向戴忠臣,完全是因为那白桔梗,打从我出院之后,这是我第二次见到这种花。
它的花形简单,像一个小咖啡杯,花蕊清晰可见,笔直地立着。它的花梗并不像玫瑰般地直,而是自自然地斜着。弯着,生意盎然。
第一次见到桔梗是那个陌生男子抱了一大束来,一大束的桔梗比起两三枝的桔梗更具一番美的气势——生命的气势,纯洁的气势。
他笃定地说我会喜欢的。我也确实是如此,我甚至相信,在我失忆之前,乃至于前世,我便深深地爱着桔梗了。
后来,我也曾试探过米瑟夫,而他全然不知道我喜欢桔梗的事,我便没有再提了。
我很相信,那个陌生男人,对我而言不该是陌生,甚至,是极重要的人。
“发什么呆?”戴忠臣拿了纸巾在我面前甩呀甩的。
“很多啊,你想问哪一件?”我调皮地回答。
“最重要的那一件。”他说。不愧是我们呱呱社的龙头,伶牙俐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