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隐约感到,她一定会再碰见他。
之后小蝉又在街上继踏了两天,于一个下午,她走进一个公园。原本精神也算抖擞,但愈往公园的深处走,心情却愈恍惚,怅怅然的,很不自在。不远处有一名小男孩以长棒推着呼拉圈向小蝉的方向跑过来,小男孩与小蝉相隔大约三十尺。小蝉看着这小男孩,忽然从心里发麻。小男孩并没有望向她,那张小脸并无表情,他正专注地推着呼拉圈大步的跑。然后,小男孩跑近了,在与小蝉相距十尺的距离间,小蝉随意抬眼望向小男孩身后的位置,就这样,她再次看到阿光。这一回阿光在三十尺的距离之外,朝着她月兑下高帽子,对她作出一个绅士的敬礼。
小蝉正想回应,那推着呼拉圈的小男孩已跑到她身前,不可思议地,小男孩不打算避开小蝉,他是直直地向着小蝉冲过去。
小蝉想移开脚步回避他,然而,她的双腿重如铅,无法定开。心一慌,她瞪大了眼,而那小男孩,连人带呼拉圈穿过小蝉的身体。
小蝉惊叫:“呀——”
鲍园内听见这叫声的人都向她望去。她向后望又向前方张望,阿光与小男孩都不见踪影。
“太可怕……”她掩住嘴巴,急步离开这个热闹的公园。
小蝉魂离体外般返回毕加索的住所,她却步浮啊,走上楼梯时,感到力不从心。她跌进她与毕加索的木板床上去,脸孔埋在枕头之内,全身乏力。她曾经以最自由最有朝气的姿态出现在毕加索的人生里,她高高在上,没有一刻的迷乱,也无任何惊恐,愉快又适然,占尽上风,万事皆能操控。小蝉实在不明白,为何此刻她会如此虚弱,手脚不听命令,而一颗心惊惶失措。
是因为什么?会不会是想阿光想得太多,因此有了可怕的后遗症?
小蝉伏在床上不动半分,心跳缓慢,精神恍惚。
二十多岁时的毕加索原来有一个特别的行为;他喜欢反锁女朋友在家。费尔蓝德就饱受被毕加索锁困在住所的煎熬,毕加索讨厌美丽的费尔蓝德与其他男性接触,当毕加索外出时,他把爱人反锁家中,如此这般,就保障了自己的安全感。
小蝉没有让毕加索忧心过,她根本讨厌外出,亦无兴趣与其他人接触,更重要的是,毕加索知道,这个女人只是一个幻觉,他要锁也锁不住;他考虑过反锁她,后来又打消了念头。而这个令他放胆馈赠自由的女人,动静一如小宠物,每次毕加索把钥匙插进木门中时,她便会准备好飞扑的姿势,当大门一打开,毕加索便会被她高高兴兴的抱住,然后,他俩会热情地搂着对方亲热。
毕加索爱煞小蝉热烈欢迎他的行径,他喜欢被女人狂热地需要。
小蝉明白毕加索每次归家的期望,于是,她总会警觉地留意大门的动静,准备来一次热情如火的抱拥。
此刻,门锁发出声响,小蝉就从枕头中仰起脸她以手指梳了梳乱发,然后起床,准备跳下床直奔大门前。
她是一个好的女朋友,从不辜负男朋友的期望。
然而当门一开,小蝉就感到十分意外。内进的人不是毕加索。她掩住嘴伸手指着进门的人,期期艾艾地说:“啊……是你们……”
内进的人有三个,她们分别穿着、睡衣和泳衣,她们是Myster的三胞胎。
“阿大阿二阿三小姐……”小蝉走到她们跟前。
阿大张开手臂,说:“很久没见,海蓝宝石小姐。”
小蝉上前与阿大来一个拥抱,阿二阿三也围上来,亲切地拥抱她们尊贵的客人。
小蝉看见她们,心里头也着实高兴。“再见你们,感觉仿如隔世……”
穿着少女味道半杯型白色通花、内裤和花边丝袜的阿大说:“也快三十日了。”
“三十日……”小蝉呢喃:“我快要回去吗?”
穿在阿二身上的是一件男装间条睡衣,她说:“你的肉身正躺在医院中,不久之后将会苏醒。”
阿三穿着两截泳衣,上身是入膊的V型设计,泳裤则带有六十年代的风格,低腰一字脚,颜色是巧克力一般的探棕色,泳裤的前端缓有一个银色圆形扭子。她说:“海蓝宝石小姐会在这个空间逗留至后天,到时我们会安排送你回到原本的肉身和时空。”
小蝉立刻依依不舍。“我的旅程要完了……”
阿大说:“所以,你重复碰上阿光,他唤醒你归来的意识。”
阿二说:“你亦一天比一天虚弱,你快将与这个空间作别。”
小蝉跌坐到椅子上。“我只有余下的时间说再见?”
阿三说:“无论是三天抑或三十天,始终要讲再见。”
小蝉双手紧握,她说:“我会舍不得,十分十分舍不得……”
阿大告诉她:“有聚就有散。你回去之后,开始的是另一段旅程。”
小蝉抬起无助的眼睛,虚弱地说:“我已习惯了感受毕加索的存在。我忘了我在这个时空有多久,我只知我所存活的每一刻,为的是与他同在。”
阿二微笑。“那么,回去之后你就有另一个学习使命:你要学懂为自己而存在。”说罢,阿二就感叹:“当女人学习为自己而活的时候,我总是分外的感动……”
阿三说:“为别人存在的旅程始终会完,只有为自己存在,那旅程才会永恒不息。”
小蝉细细地呼了一口气。“但回去之后,我就要面对阿光。”
阿大耸耸肩。“你始终要解决这个男人。”
小蝉非常泄气。“他真是我的人生难题。”
阿二说:“我们信任你,今时今日,你必定会处理得很好。”
小蝉咬紧牙关合上嘴,一想起阿光她就皱眉。
阿三说:“后日会有一辆马车把你接走,你会安全返回原本的时空。”
无法不伤悲。“我舍不得毕加索!”
阿大轻拍她肩膊。“放下了不等于失去,他会常存你的心内。”
阿二说:“以后,你一想起他,便会充满力量。”
小蝉扁起嘴,很想哭。
阿大阿二阿三风骚地说了一些话之后,就径自开门离去。小蝉一直窝在沙发内,心情逐渐低落。究竟如何说别离才不那么痛?她的嘴愈弯愈下,她实在不懂得怎去和一个相爱的人说再见。
毕加索回来时,双手正捧着食物,小蝉上前拥抱他,想挤出笑容,但笑不出来。毕加索放下沉甸甸的纸袋,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小蝉便告诉他,后天大家便要分离。
说着的时候,小蝉的神情很哀伤,毕加索听了就面色一沉。
小蝉把食物放进厨房内,毕加索看着她摆放东西的背影,眉头一皱,就打开大门走出去,他关门的手势是一贯的猛烈沉重。
随着那“砰”的一声小蝉的心开始痛,她瑟缩在厨房的一角,掩脸垂泪。那哭泣由默然渐变为嚎哭。
分离究竟有多怆痛?哭不了一会,她的胃就翻了过来,她按住胃又按住心,她伤心得要呕吐。
她以近乎爬行的姿势走回大厅,勉强支撑起来,再扶着墙走到睡房,然后就一直伏在床上痛哭。除了哭泣之外,她实在找不到另外一个表达自己的方法。
半夜,毕加索回来,她坐在床上向大门望去,看见他握着酒瓶,样子有点昏醉。小蝉以手抹了抹面,然后以一种等待看一场骂战的心情望着他,他正站在画布前,木无表情地盯着她。
目光内不带任何感情,二十岁的毕加索已懂得如何叫女人心寒。
“你,出来。”他对小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