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说:“你是个古典的女孩子。”我没有异议。其实,古典是怎么样的?
生活宁静而优游,唯一的放纵就是在课堂上吃士多啤梨味的Pocky。对,那时候我爱吃百力滋。
空气中,有Pocky的气味。
后来,当哥哥开设了自己的影楼后,我常常在那里留连。
那里有各式各样的模特儿和明星,他们对我很客气。
某一天,我在众多美丽笑脸当中,发现了那张AngelFaceo我不是为浪漫而浪漫的人,但那张睑……
很柔和很柔和。眼睛的颜色是黯然的灰。不笑的时候高贵,笑的时候像婴儿。怎能够清楚形容一张真正令人着迷的脸?再多的句子也不及脸孔的真实。其实那数句形容词,是我千辛万苦翻遍中学时代的日本漫画才找到的,樱花碎落之下是男主角赤果的侧影,翅膀由他的背部长出,伸到天上去。
旁白是另一个男子的嗟叹:“我可以肯定他是从天降下来。”
我抱看那本漫画,走到阿博的宿舍去。
阿博说:“二十岁了,还舍不得少女漫画。”
我躲进他的怀里,问他:“信不信有天使?”
“什么?”
“从背部长出翅膀,然后‘啪啪啪’地飞上天。”
“我相信。”他吻了吻我的眼睑。
“啊?”我说。
“你就是我的天使。”他告诉我。
我把阿博抱得好紧好紧。
AnselFace的名字是Xavier,爸爸是法国人,妈妈是中国人。他与我同年,正准备上大学。他在哥哥那里拍照,是某本男性杂志的专用品model。
在哥哥处留连之时,我除了笑之外,也偶然会把握机会,和他聊上数句。
正在学习初级法文的我,以“Jem'aPghleShowy,etvons?”为开场白,然后他以中文回答我,间中教我几个法文单字。
每次我抬头望进他灰色的眼睛,也感受到神召的圣洁,继而产生了幻觉,看到羽毛在他的头上四周飘散。
我觉得很奇怪,虽然我的表情是一贯的恬静。
我的表情没有出卖我,我甚至没有脸红。
在那里留连的第三天,哥哥悄悄在我的耳畔说:“那张睑,很厉害吧!”
我瞄了他一眼,没作声。AnselFace穿着麻质上衣,抱看一个金发美女拍大头照,人造风把他的长发吹得很厉害。
往化妆间打了个转。舞台灯泡下的我有一双不大不小的圆眼睛,小小扁扁的鼻,小小圆圆的嘴,加上那女圭女圭发型,看上去很傻。
二十岁了,人家参加香港小姐竟选的平均年龄才是十九岁,我比人家老,又比人家笨。
我冷着一张脸走出来,对哥哥轻语:“别告诉阿博。”
扮哥顺了顺我的短发。然后我再问他:“我是不是很肤浅?那只不过是一张比常人美丽的睑。”
扮哥正在换镜头,说:“用诸多藉口不去把握生命的人才肤浅。”
然而我和AngelFace之间没有发生什么,在宿舍内抱着我的仍是阿博。
“升Year2要选科了。”他对我说。
“我知道。”我回答。
“选什么?”他问。
“想主修法文。”我说。
“突然对法文产生兴趣?”他说。
“我一向都喜欢外文。”我抱住膝头。
“这阵子你总是闷闷不乐。”他又说。
“没有嘛。”我倚着他。“不用担心。”
阿博却这样说了:“怎能不担心?你是我最亲的人。”
我转头盯紧他的眼睛。不知是否望得太久的关系,我的眼睛红了起来。我负了他。
在一个留连的午后,AngelFace约我喝下午茶,地点是那时候大学生必到的CatStreet。
我要了杯StrbettyMilkShthe,他则要BlackRusian。
我的天使喝酒,我突然觉得很浪漫。
他对我说:“你有张很宁静祥和的脸。”
我笑。我的心很不宁静祥和哩。
“你哥哥说你的功课很好,中学时代年年考第一。”
我低下头,忽然为这些事感到很惭愧。
我抬起头来之时,问他:“Xavie叫,你对你的将来有什么盼望?”
他想也不想,这样告诉我:“我希望可以简单宁静地到永远。”
啊,我在心里说,这也是盼望吗?不是要成功成名人所景仰才是盼望吗?我知道,阿博渴望到最有名气的大学教书,并致力研究,在五十八岁之时手握诺贝尔奖状。到时候,他说,他会把荣耀归于我。
我透过窗户望向不远处的立法局大楼,在这日与夜的交替间,天是浅浅的柠檬茶色调,映衬在棕榈树后,情调忽尔变得慵懒热情、不再像香港。
“法国的黄昏是怎样的?”我问他。
他就这样说:“是不是想去?我可以带你去。一直想要像你这样安宁美丽的脸。”
女乃昔的味道,变得奇异地甜美。
两星期后,大学开始考试。接着之后的两星期,考试完毕,AngelFace和我期间见了三次面。
在宿舍之内,我放下书本,洗了把脸,对坐在我的椅子上的阿博说:“我想跟别人到法国。”
阿博抓了抓颈旁。“我已从你哥哥那里知道,你这阵子疏远我的原因。”
我坐在床沿,轻轻说:“你容许我去吗?”
阿博回答我:“我爱你,我能容许你做所有令自己快乐的事。”
我扑到他的怀内。
虽然心是变了,还是忍不住伤感起来。“我没有你想像那般乖。”我低声说。阿博在我耳畔轻轻地哼:“别说了!别说了!我明白。”
他的拥抱仍如往昔的紧。
我是不是太不可理喻了?放弃一个安全可靠的怀抱……
然而后来,我还是去了法国,在那一个沿海小镇boulogneSurMer学了三星期的法文,又与AngelFace走遍法国上下,暑假过后才回来。
回来以后,我与阿博分开,然后,再与AngelFace分手。
今年我已不再是二十岁,也毕业了,做看不高不低的职位,穿着上班的高跟鞋,脸上却尽量坚持少化点妆。
不知阿博在美国可好?博士课程大概完成了吧,他有一个从北京来的女朋友。至于AngelFace,哥哥说他留在希腊的小岛上,开了一间小小的玻璃店,《Vogue》请他做model,他拒绝了。
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但我不会担心。自从我知道从心所欲掌握自己命运的快乐,便从没担心过。
第十二章心形故事三則
红心Ⅰ(疯狂拼图游戏)
炎炎在某年某月失恋了。
心碎了,给撕成一片片,零零星星。
然而碎了的心依然会痛,不是整个地痛,是一阵阵的,骤来骤去,像心脏病发,三秒过后又来三秒。
带着碎了的心,炎炎的生命继续。
于是她依然结识男朋友,A、B、C、D、E……一个又一个。然而心里还是痛,很痛。
究竟要一个怎样的男孩子才可以把碎裂的心并合?
炎炎按住发痛的心房,她真想知道。
于是,炎炎随身携带小巧的心形拼图,放在衣袋内,每遇见一个人,她都把拼图拿出来,告诉他:“请你在一分钟之内把拼图完成。”
第一个尝试这个玩意的男孩子只当是拍拖的游戏,很乐意地把一小块一小块的红色纸张拼拼凑凑,一分钟内完成了二分之一。然而当他抬起头来之时,发觉炎炎双眼发红,表情极之失望。以后,炎炎没再赴这个男孩子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