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挽联挂在两边,上面“慈母”两个字十分刺眼。嘲讽的弧度挂在她的嘴边。从旁边请来帮忙的老太婆手上接过三炷香,拜了拜再插进了神坛里。
“怎么这么草率?”跟在娄仲堂身边的正牌娄夫人柳燕斜眼看着她。话一出,惹来娄仲堂指责的目光。
和预料中的一样,她微笑着转身,双手环胸,首先看见的,是那个给她一半血液的男人布满沦桑的脸。经过这些变故,五十几岁的他虽然风采依旧,但总敌不过时间。
目光一转,她的视线直直盯着他旁边个头娇小的中年妇人。苍白的神色,看她时复杂的眼神。缓缓,她开口:“那请娄夫人示范一下三拜九叩或孝女白琴之类的,如何?”
“哼,牙尖嘴利。”柳燕哼了一声,把头撇向了一边。
“拜你所赐。”相比之下,她可是有风度多了。柳燕准备再还嘴,却被娄仲堂一声喝止住。
“跟孩子计较什么,吵开了很好看?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不服气的柳燕头一转,一个人气冲冲地走开。
“妤甍,上楼看看你爷爷。”他娄仲堂这一辈子最大的失败,是他的家事。失败中的失败,就是始终得不到女儿的心。
叹口气,他向柳燕消失的方向走去。
看着眼前消失的一男一女,她无关痛痒地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木质的地板发出结实的撞击声,那是她最钟爱的声音。
爬到一半,一股清新的茶香飘了过来,这是属于老人家的东西。放眼望去,二楼的大厅里装饰得古香古色。
她弯弯嘴角。
“娄爷爷,茶怎么去分辨什么叫什么?”清甜的嗓音传到了她的耳里,她不动声色地站在最高一层台阶上看着。
柳月凝,柳家乖巧的小孙女,和她同龄甚至大她一月,却依旧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在柳家,能出她这么纯真的人还真是奇迹。
娄家的大家长不慌不忙地把玩着茶杯,余光看到了长孙女。“你这丫头偷偷模模地站在那里干什么?想吓死我这个老头子?”洪亮的声音原子弹般炸开。
将近八十高龄的娄爷爷依然宝刀未老,中气十足,在家里的威严不减。这也是二十几年娄家没有分崩离析的主要原因。想分家?过了老爷子这关先。
贝起一抹微笑,娄妤甍向老人坐的太师椅的方位走去,“如果我存心偷偷模模,您老根本就不可能发现。”
“你什么意思?暗示我老人家的眼神差?!”又是一阵雷鸣,娄老爷子吼声虎虎生威。
“我以为我说的将近是明示了。”她顺手拉过一个木凳,在柳月凝身边坐下,“最近怎么样?”她转移目标,不理一边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人。
“还不是一样,我读完书就觉得没事干了。早知道和你一样读研。”柳月凝皱皱可爱的鼻子说道。她就是那种让人呵护的类型——长得小巧可爱,一身雪白的公主装套在她身上最适合,像极了等待王子来保护的公主。
不置一语地耸耸肩,看到矮桌上的一小杯茶水,二话不说拿起灌了下去。
“死丫头,你给我吐出来!”看到这么喝茶的娄妤甍,娄老爷子直觉她糟蹋了他的冻顶乌龙,马上伸手去抢茶杯,可惜还是慢了一拍。
“这么喝茶有什么乐趣?”看着僵掉了的娄老爷子,她觉得喝得不过瘾,既不解渴又和白开水没什么区别。视线接触到桌面,她马上又伸手抓向一旁的茶壶。
“不准动!”老爷子再次抢救,马上“声”发制人,造出声势。拍警匪片啊?
眯着眼睛掏掏发痒的耳膜,同时看向难姐难妹——正做着同样的动作。
“你再动我的冻顶乌龙试试看!”老爷子成功地抢救回茶壶。
“茶怎么看都一个样,还取些莫名其妙的名字。”她老实地说出不满,并皱眉,表示她的不同。
轻微的偷笑声从左侧传了过来。娄妤甍望了过去,对柳月凝眨眨眼,两人相视而笑。
“还敢笑!”娄老爷子气得跳跳跳,“你这个丫头,没格调没品位,批评我的茶。你的果汁就好喝啦?”
“您老这算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吗?”她指他患的不能喝甜品的糖尿病。
“我……”老爷子一时语塞,“去去去,别惹我老人家生气!”说不过就干脆赶人。
“我帮你舒筋活血。”她一副“便宜你”了的模样看他。
“哼!”老爷子冷哼一声,站起来朝楼梯鬼吼,“娄仲堂你给我上来,你叫个丫头来气你老子是什么意思?!”
此时,柳月凝更是不客气地笑了出来,娄妤甍也当他在耍无赖。
“爸,您也别忘了这个丫头还是您的长孙女。”一个头两个大的娄仲堂也从楼下回应,吼上来。
娄老爷子见没人理他,又一肚子火地坐下来喝他的茶,一只耳朵还伸老远听两个丫头聊天。
最后,娄仲堂没上来,倒上来了一群三姑六婆。
“呀,凝凝,你怎么还不走啊?约会不会迟到吗?”超级造作的柳妍走了过来,一脸惊异地看着和娄妤甍聊得正起劲的月凝。
“噢,我跟他说了今天会晚到的。”柳月凝回神过来,说起那个“他”的时候显露出了一种小女儿姿态。
“凝凝交男朋友了?”串好戏似的,柳燕掺一脚,并看了做看戏状的娄妤甍一眼。
唇边嚼起一抹笑意,她不动声色地看着即将要上演的戏码。
“嗯。”她不好意思地拉着裙摆,一下子脸都红遍了。之后像刚想起来似的,看向娄妤甍,“妤甍,说不定你认识他。他和你是一个大学毕业的,读医学系,大我三岁半左右。”
慢条斯理地挑眉靠向身后的桌子,难道又是他?
“我听他们同事说,当年他在学校的时候很受欢迎,而且还是学生会的会长。”柳月凝一提到心爱的人,开始滔滔不绝,自豪的表情仿佛这些事都发生在她身上。
丙然。“龙觐行。”她淡淡地吐出这三个字。那个家伙怎么招惹上月凝?月凝是他的对手吗?还是……他真的喜欢像月凝这样的女孩子?皱着眉思索一阵后,不知不觉地吐出一口气。
“对!”柳月凝一副崇拜偶像的样子看着她,“你也知道他?他很优秀,对吧?”
“呃,如果当年在我接手摄影社开展的事情上,他没怎么为难我的话,我会同意你的观点。”是啊,如果当时没有和他交集的话,对他的纯欣赏应该不会沾上任何污垢。
“嗯哼!”假惺惺地清清嗓子,柳燕开口,“我记得妤甍和凝凝同年吧?为什么没有听到妤甍交男朋友什么的?”
真是奇怪为什么这群无聊人士有那么多闲功夫。不在乎地瞥开视线,她不打算掺一脚,否则她有可能说出“龙觐行正和姑娘我同居”之类的话出来。
“那啊,妤甍志愿是当女博士嘛,小泵独处也很正常啊。”一唱一搭。
“可是女人不就是要找个好男人吗?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终于转入正题。
“可能是妤甍她眼光高,缘分还没到吧。”
“都要二十五了,唉,却还没恋爱。”是吗?她明明记得自己三月才二十四岁。
“够了!”一阵吼声提醒了两个得意忘形的女人,现场还有一个大家长,“你们两个想要说什么就直接说,我娄某的孙女还怕没人要。你以为随随便便的男人就入得了我孙女的眼吗?一群没见识的女人!”
呵呵,情势真是峰回路转。看来这老头是死鸭子嘴硬,其实是挺疼她的,却一直装作看她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