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情说爱耽误了大半天的工作,流星含着小小的罪恶感用力敲计算机。“天冠”的帐目很齐,问题是又臭又长,支出的名目多半只用代号,没有标明,这要如何挑出和伍叔有关联的款项呢?
“我们先把六、七月的挑出来,缩小范围,然后再用额度去比对怎么样?”她征求意见地望向萧雨,他也在自己的计算机上埋首研究。
“很聪明。”他抬起头来。“妳也搞了快两小时了,不简单。妳不是一向很怕数字?”
“是啊!就是因为这样,我还狠狠地下了工夫,特别在商专苦修了会计、统计和微积分。怎么样,很伟大吧!”
他的酒窝深深的,几乎是宠爱的笑容。
“妳就是这样子,越是搞不懂的东西,越要不服气地去搞。”他停下手。“妳也学会了游泳吗?”
她伸了伸舌头,其实提到游泳,还是觉得浑身不对劲,从小就是只旱鸭子的。
“游是会游了,但我可是拚了老命才学会的。不对,根本是吓掉半条命换来的!扁是打水和比画搞了整整一个月,教我的那个大姊头发都白了。你不知道,我每次攀着游泳池,不管怎么命令自己放手,手指却像是属于别人的,死也不肯放!后来我豁出去了,叫爷爷把我最爱的小狈高举在水面上,我若不在三十秒内朝游泳池对面游过去的话,就松手把小狈放进水里。”她撇撇嘴,“我居然忘了狗根本会游泳,笨死了啦!爷爷也不提醒我!不过倒是终于咬着牙游了生平第一次。”
“真的?”他凝视着她,眼光专注无比,好象要在她眼中寻找着什么。
“怎么了?”她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我只是在想……”他顿了一顿,“感情的事,也可以一样的。”
“一样?什么意思?”忽然想避开眼,却被他吸住了似的。感……感情啊?
“不管再怎么怕,只要硬着头皮去试,还是一样可以弄懂的。”他的语气肯定,无所质疑。
为什么忽然跟她提这个?
“我没事要谈感情干什么?”她挺起肩来,像要接挡什么攻击似的。
“妳甚至不感到好奇?”
他妈的!又用这招。好奇啊!好奇得要死!但那是对别人的好事感兴趣,女主角又不是自己。就像是有火灾一定会去围观一样,但谁想被烧着啊?!
“你连爱情这一门都是专家?”小小的讽刺一下,再怎么怕,她也不想承认。
萧雨垂下的睫毛半掩住眼中的流光,这样的他,更教人难以捉模。
“不是,我也不很懂感情上的事,我会做的只有一个。”
“什么?”
“等。”
越说越像在猜谜了,她最怕的就是这种黏黏毛毛的话题,怎么说都不痛快,怎么说都没个答案。
和萧雨聊天,却总是无缘无故就会聊到这种令人发毛的东西,怎么搞的?
很难说她从小到大跟人聊天都是在聊些什么。在学校里,同学们满嘴的日本男明星,她左看右看都是小白脸一个,比她还像女生,不爱谈。放学后回收容所,一群大人骂政客、骂警察、骂黑道,她有听没有懂,只跟着学脏话。后来在伍叔旗下的征信社混了两年,聊的是如何闯空门、偷照相。
所以说啦,也不能怪她不像个女人嘛!没有妈妈、没有姊妹,至于收容所里的女人……
她打一个冷颤,脸色变了。萧雨坐直身子,向她伸出手,还没碰着,她已经跳起身。
“不要!我不要提那件事!”
她直直瞪着萧雨,全身一副待战的阵式,手在抖,握紧了想止住。那一个恶梦,再提起只会变得更近、更真实。她不提,死也不提!
萧雨的身形和她一样紧绷,但他的眼光从容而冷静,他的手仍然向她伸出。
“妳答应过我的,怎么又忘记了?”
死瞪着他,身体在放松,他眼中的柔光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传达到她的四肢百骸,像盏小灯,驱散不了整个夜,却凝聚一份温暖,教人忍不住要趋前靠近。
拒绝不了那只手,她还是伸出自己的手了,他的手握住,整个的包住她的。不加任何压力,只是包容着。
“答……答应过你什么?”她小声问。
“只要想起不太快乐的事,就吻我。”
喔,那个啊。呃,是呀,只是……
心在跳,他这一招果然有用。她的眼光落到他的唇上,恐慌的心情开始挥散,取而代之的是,只有眼前这个男人能激起的感觉。
“妳坐得太远了,只能飞吻,不算数。”
那个酒窝哪!流星忍不住噗哧一笑,萧雨就有这种本领,立即改变心情,连她的也一并改变。
很真心、很虔诚的倾向前,将小小的口印在他唇上。
啊,为什么心中忽然一阵酸楚的温柔?
一滴泪水溜下来,把自己都吓到了,她僵在那边,连呼吸也忘了。萧雨手一紧,将这一吻接收过去,反被动为主动,将吻立即加深千百倍。
泪水溜下去,又再一滴……自己也不懂为什么。
她啜泣起来,没办法再吻下去,被他按在胸口,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有的泪水……狠狠泄洪个够,让他湿透。
想哭……想哭……就是想哭嘛。
真的是不太认识自己了。
这一切,说来说去,都怪萧雨!
不知萧雨的后盾是谁,他只说什么“有朋友帮忙”,但二十四小时的全面监听?有这么好的朋友啊?
“你有几个朋友在帮忙?”流星瞇起眼来怀疑地打量他。是干警察的朋友吗?
在爷爷的收容所长大,对警察的观感实在很错纵复杂。收容所中的人有大半是曾和警察正面交锋过的,剩下的则有的根本是躲警察躲到这里来。但也有少数是被警察好心送来,或者是在街头流浪太久,和警察都混熟了,称兄道弟的。
其实人一旦什么都没有了,就很容易成为他人防范的对象,因为饿了冷了,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自然让人害怕。若要问她的话,这些流浪漠根本病弱到连伤人都没力气了,有什么好怕的?
但不知道怎么搞的,邻居朋友对她和爷爷多半侧目而视,连上门来拜访都不敢,警察倒是三天两头上门,说什么想和“某人”谈谈。
邻居朋友的“歧视”很伤人,警察则教很多叔叔伯伯害怕,看到就想跑。
“三个。”萧雨回答。
“警察?”
“以前的同事,后来也退下来的。”他看了看她。
“你……你自己有一个保全公司?!”她瞪大了眼。“对不对?还是你在帮什么征信公司工作?”
“我和朋友合伙开的征信保全公司。”他微笑了。“妳很机灵嘛。”
“还能有什么其它的可能?你不但有齐全的窃听装备,而且还有人帮你监听!”太吓人了,干这行一点都不便宜的哪,请过征信公司去捉奸的人都知道。而就算她是自己一个人,光一个人还是很花钱的。
“妳一个人也做得来的。”他淡淡地说。“妳会换一个方法去做。”
“像是躲在会议室的柜子里偷听?这是最『省钱』的办法了。”她促狭地把手附在耳上比样子。问题是,被捉到了一定死得很难看!
喔,不对,她大概会copy到帐单就跑,连监听也免了。若被尤千骥摆了一道,偷到的是假帐册,她恐怕连害伍叔吃亏了都不知道。不像萧雨,还会考虑到要确定这一点。
“你为什么会想到这么多啊?”思考得这么周密,好崇拜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