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关心语气,可不掺情绪的言语,她感觉不到温暖。没有变,他还是如寒彻冰霜一样。
文莞喘口大气,用两脚残余的力量撑起身子骨,走了几步,趁机与他保持距离。幸好只是车缘擦肩扫过,除了两脚膝盖与肩臂上的酸疼,其余无大碍。”
“都还好,一会儿就不疼了。”低下头不敢看他。
撞击之疼,发生时症状较轻,隔几个时辰,便会酸麻得下不了床。殷品尧不相信她的“还好”。
他好奇地盯着这白净细弱的形体,而低眉垂首并未掩盖其细女敕的肌肤,圆润的轮廓不同于男子的刚强。他锐利的眼穿过她的灵魂,男装下的女身。
“这是你的?”他捡起小布包。
文莞飞快抢过布包。“谢谢!我没事了,想在这儿站一会儿,耽误你宝贵时间真不好意思,你请便!”
若是平日,她对他是避之唯恐不及,但眼下的情形不容许她随性而去。
文莞盯住他的双脚好一会儿,只见他没有离去的意思。
靶觉到他打量的眼光,强烈到让她无法招架。他在看什么?她可不是叶姐,她不喜欢他,更不愿让他肆无忌惮地扫视。她一时气憋不住冲口而道:
“殷少爷,我没事了,你贵人事多,请自便吧!”
抬起的双眸带着薄怒,他几时冒犯她了?口气这么强!
再愚钝的人也知道她下逐客令了。
“你知道我?”
“这不奇怪,殷代财东造成的轰动,谁人不晓。”话说完又低头,全然蔑视他的存在。
显而易见她不想与他多谈,他倒不在意,自己冷漠严峻,自是不着望别人对他热情相待。
“你现在行动不便,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没那么严重,休息一会儿就行。”
是矜持,她的疏远显露心中的不安;而她始终逃避他的目光,他可不认为这是基于女子固有的娇羞。
“我有责任……”
“你对我没有责任!”她讶然接口。可能吗?不,他应该不知道她是谁。
对她的强烈反应,他倒很意外。“那驾车者是我表弟。”
“我现在没事,而你也不需要为你表弟的莽撞负责。”天啊,快被他的责任感淹没了!他非得用他的使命感压死她?
她依旧不看他,彻底忽视他这昂然高硕之躯以及长相。她的肌肤相当滑女敕,冷漠的神情与她秀丽的脸孔不协调。
她用力抓着布包的手指节微微泛白,看得出她是真的希望他离开。他……真令她紧张?
无妨,对一个陌生人没有深究的必要。
“再一会儿,你会感到全身筋骨疼痛。这是十两银子,当作赔偿。”
这算什么!他非得用钱砸人才甘心?她杏眼圆睁,气呼呼地昂起下巴。
递出去的银子没有得到接应,却获得她的正视。
她不快地咬着下唇,似乎鼓足勇气才开口:“殷少爷,请你收回去,这对我而言是种侮辱!我没伤没痛,干什么塞钱给我!真受够了你的接济。”
他脑子一闪,接济?什么意思?
“你误会了,这是撞伤你的赔偿。”
“我不需要。”
“小意思……”
“我坚持。”抬高尖秀下巴的姿态没变。
他以为他已经够冷硬,想不到她更顽固。
“你真的没问题?”
“没有。”
实在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对答简短,透着不友善。殷品尧对她作揖:“告辞。”
“慢走!”她再度低头,这次为送客。
崩量他走远后,文莞才抬头看他离去的背影,她可不认为自己占了上风,因为心口一松,全身便发起抖来。没办法,就是会不由自主地害怕,他太冷峻了。
按而反省,想想也不能怪他,她自己刚才也很无礼。她无端笑了出来,路长着哩,想那么多做什么?她与他,很快就要楚河汉界,不相往来了。
***
“品轩,打一套虎拳看看。”
逃不了,在劫真的难逃!
殷品尧重掌大权,头几日免不了忙得昏天暗地,对品轩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忙里偷闲,算品轩运气不好,在后园里被逮着了。
“打……打拳?”
“吐纳、发劲、招法。过了一年,也到验收时候了,虽然这几日大哥忙得很,可从来没忘记过你。我知道,你见了我老是借机闪躲,既然如此,只好我来找你了。”双手环胸,面带微笑。
“闪躲?没的事。”他为掩饰心虚,哈哈笑了两声。”只是不忍心打扰你,你跟大堂哥都是大忙人,这翰汇庄是多繁重的责任,我这小事就……就算了吧!”忽然他朝殷品尧身后人招呼:
“大堂哥找大哥商量事情?一定又是商务,你们管的都是大事业,这拳不瞧也罢。大堂哥,尽避忙去吧!”
“没事儿。”殷泊胡避开品轩的求救眼神。“品尧得空,我也乐得轻松,他能放得下,我还有什么问题?”
“大堂哥!”不讲义气。
殷泊胡对他稍嫌沙哑尖高的指责耸肩,爱莫能助。
“品轩,起式。”
殷品轩随着他的命令练拳,他愈往下练,殷品尧的脸色愈难看。殷品尧终于忍不住了,一言不发地勾起他的腿,品轩套拳还未使全,便让他大哥一脚勾摔得四脚朝天,模着哀叫:
“大哥,你偷袭!”
“基础宝都练不好,你这几年干什么去了?”平淡的语意,但眼底—片寒意。
殷品轩低下头,硬着头皮辩称:“练功的目的是健体、强身、自我保护,想知道成果得借重实际经验,所以我练了。”
“练什么?”
—他低声说:“找人练武去。”
“跟人对打?”他冷笑一声,语调平稳:“你这三脚猫功夫只能打不成气候的纨绔弟子,碰上高手能济事?谈文,只能算识字,我竟曾希冀你入朝为官!”
“当?不行的!”他瞠目急摇手。“当个小辟,全城百姓全看着你的一举一动,还得处处遭人嫌,到哪儿都不自由。”
“你也不是那块料,我早对你死心了。文的不行,武的不济,伤样样不精。”缓缓摇了头,冷凝俯视品轩。
殷品轩竟还不死活,硬着头皮逞强:“逆着想,我样样都懂!”
“狡辩!”
他低头,嗫嚅地说:“算懂一点点好了。”
“好好在家给我思过,一个月不许踏出大门一步。另外,写封悔过书来。”
说出口便是命令,他留下坐地焦急的品轩转身而去。
“大堂哥!”一张脸全皱在一起,只盼堂哥能为他说句人话。
“没意见。”赶紧跳出是非圈,现在又不是他当家。
“嗄?”以他外放的个性会憋死他的。
早知道会没好日子过,大哥向来说一不二,不怒而威的严厉令他不得抗拒。眼巴巴看着大堂哥随即离去的背影,殷品轩盼他能良心发现悲悯地回头看一眼。可是,转个弯,他与大哥一样无情地消逝在他眼前。
“你真希望他考状元?”殷晶尧对功名一向视如尘土。以殷泊胡的了解,品尧要说是,阴阳会颠倒,乌鸦都能变白色。
“经商商人历代让在上位者瞧不起,可是修桥铺路、打仗时捐输军粮哪儿会缺了我们?当官的明争暗斗,表面上清高文廉,骨子里却跟盗匪没两样。就算考上了状元又怎么样?多一个人跳人黑酱缸,即使有心力图清治,奈何被整个体制压得动弹不得,作清官不如经商。
“上位者看不起商人,老百姓可羡慕得很。文官贪财,当官又如何?如今得看着我们脸色办事,想要官位,买就是了。”
殷泊胡不住点头:“那是虚名,不需为此庸庸碌碌。”
世道平靖,朝廷年年上贡金国,总算维持和平。没有战乱,四海升平,富乐安和。繁荣奢华太过,必有官吏从中贪污,其实盼青天又岂在本朝,代代皆同心,只是程度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