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面无表情,慕容兰舟尽量保持语调的平静,“她是被慕容罗衫下毒害死的。因为慕容罗衫嫉妒她的容颜,那个女人容不下比她美……的人。”
说到那个“美”字的,他无意识地语气一顿,眸光微闪,视线自然地落在萧蝶楼的身上。身为男子的萧蝶楼的容貌已经超过了性别的界限,比时下的女子不知道胜过了多少筹,想起那外表雍容的女子无比怨毒的眼神,心中难免有一丝隐忧泛起,“而且……”眉微颦,“慕容罗衫恨死了母亲!”
难以抑制的是身体的微颤,难掩语中的怨恨。慕容这个姓氏,对他来说是耻辱的证明。
“这十几年间,你在天隐山庄并不好过。”
“人,只要有活下来的动力,总是会习惯身边的一切。”自他有记忆以来,就活在大娘的辱骂与拳脚之下,下人的窃窃私语、白眼与唾弃以及恶意相欺如家常便饭一般。
从懂事的那时候起便习惯了漠视,习惯了饥饿,习惯了挨冻,习惯了鞭打,习惯了不停地舞动一把比他还要高的长剑。
这把剑,是他惟一的伙伴,一直都是。
只因,他要活下来。而且,要活得好好地给那些希望自己死的人看。
“如果你想继续留下命来的话,最好尽快离开此地。”
“你果真是为了天隐山庄而来。”
“没错。”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没有再掩饰的必要。
“为了毁灭它。”
“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傲然地挑起眉锋,萧蝶楼保持着嘴角处似笑非笑的弧度。
“因为……”无谓地看进萧蝶楼幽潋的双瞳,慕容兰舟肯定地道,“你恨天隐山庄。你恨整个慕容家。”如是简单。
“哦……”萧蝶楼不置可否。
“为了武林大义?为了除恶扬善?这些理由对萧公子您来说,都太牵强。”不管是在什么堂而皇之的大前提下,凭他的身份根本不必只带一名月使,千里迢迢赶到恒山来亲自出手。
武林大义?那是什么东西!除恶扬善?与他何干!
“知道太多,对有些人来说是没有任何益处。”江湖上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通常都会短命。萧蝶楼冷冷地警告道。
“那么,我要留下来!”要留下看整个慕容家是如何灰飞烟灭。虽然萧蝶楼掩饰得很自然,也很得体,但是凭天生的直觉,他还是感受得到,萧蝶楼身上的恨意是如此强烈,强到像是一簇随时可以焚尽一切的红莲之焰。
“随你。”小径旁有一朵小小的黄菊,绽得孤寂,萧蝶楼看得专注。
定定地看着萧蝶楼柔顺的青丝拂过白皙的脸颊,良久良久。收回停留的视线,一咬牙,慕容兰舟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猛地削去手中的长发一缕,决然地道:“须发皆授自于父母,如今我剪断了它,就是剪断了我与慕容家之间的联系,至此与其恩断义绝,再无瓜葛。从今以后舍去慕容这个肮脏的姓氏,我只是兰舟。”
手一松,乌亮的发丝绞在风里,散了一地,如同已出口的话,再也收不起。
“这是你的事。”清冷地淡应了一句,没有把身后少年的眼神看在眼内,萧蝶楼羽睫颤动着半阖上眼。
丝毫不在意萧蝶楼敷衍的话语与漠视的背影,慕容兰舟神色坚定地恭身行了个礼。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安定的气息弥散在他四周的同时,一件白裘披在了萧蝶楼的肩上,轻轻地,仿佛是怕惊扰到他一般。
漾起一丝柔柔的浅笑,萧蝶楼睁开了双眼,“你回来了。”
“是,公子。”为萧蝶楼的笑闪了一下神,花非离收回手,垂首而立。
“你都听到了?”
“……是。”
“他是你的弟弟。这十多年,水里火里,挣扎着活下来的弟弟。”
“……我知道。”
“他是最无辜的一个。”你心中的结解开了吗?
“我也知道。”她早已释怀。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面对这个继承了那个人血液的手足。毕竟他们是如此生疏,十年的距离并不短。
亲情是永远也割舍不掉的羁绊,与分开的时间无关。萧蝶楼拉紧了披在身上的白裘,浅笑着站起身来,看向远山,“非离,又起风了。”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花非离轻轻地勾起面纱后的嘴角,“也许会下雨。”
是的,也许……
把手上的书册随意地抛给花非离,站起身来的萧蝶楼,傲然地牵起嘴角,“走吧!我们去找那个泡在酒窖中的梅心。办正事的时候到了。”
你们等着接招吧!
狡猾的岳西楼,以及慕容罗衫!
8浮名-流水-弱水三千
山雨欲来风满楼。
肆虐的西风,恶质地擦过飞檐琉瓦上的几经斑驳,拭过朱红梁柱上的百年沧桑。
天隐山庄很平静,平静中透漏出诡异。敏感的人都感觉得出,空气中充满了让人喘不过气的郁闷。
坐在铜镜前,用精美的木梳梳理自己的长发。缓慢而细心地一梳到底,慕容罗衫满意地看着手中的这缕青丝泛起柔和的光晕。
就在此时,只听得一声巨响,门被人粗鲁地大力推开,其中还夹杂着丫环珞雨劝阻的声音,“岳总管!岳总管!小姐还在梳妆,请容珞雨先行通报……啊!”
一把推开碍眼的珞雨,“啰嗦!”岳西楼不耐地训斥道,“我找小姐有急事!耽误了,你担当得起吗?!”
“什么事?”惊讶于岳西楼的失态,慕容罗衫不悦走出内室。
珞雨从地上爬起身来,委屈地带着哭腔,“小姐!是岳总管……”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慕容罗衫脸色一沉,吩咐道,“你下去吧。”
“是,小姐。”不敢有丝毫怠慢,珞雨退了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岳西楼则俯在慕容罗衫的耳边凝重地轻声细语。
“什么?!”慕容罗衫双手一用力,失控地折断了手中的木梳,“你说名册不见了?!”
“是……”
“这么重要的东西……”美目一瞪,“什么时候的发现的?”
岳西楼搓了搓手,“就在刚刚……”
“你是怎么保管的?!”慕容罗衫愤然地把手中已经惨遭分尸的木梳砸向岳西楼,语气尖锐地叫骂道,“你是猪啊!连这种小事都办不好!”
忍耐!忍耐!不要和这个只会冲动的草包小姐、比自己还没有人性的自恋千金一般见识。岳西楼低下头,掩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恶毒,“小姐放心!岳某一定尽快名册收回来,把偷名册的贼凌迟处死!”
“你以为有什么时间可以供你穷磨!”慕容罗衫鄙夷地扫了岳西楼一眼,挥了挥手,好像是在挥退匍匐在脚下的一条狗,“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点给我去找!”
“是!岳某马上去办!”暗中狠狠地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卑微地应了一声。心中却难抑思绪翻腾,总有一天,他会让那个把他当狗一样看待的人知道——谁才是天隐山庄真正的主人!
骤然,房门第二次从外面被人猛地推开。刹时,一阵冷风撕裂了岳西楼的美梦。
“原来你们慕容小姐和岳总管都在这里啊,害得我好找。”萧蝶楼笑盈盈地率先走了进来,身后则跟着月使花非离以及少年书生梅心,神态悠闲至极。
慕容罗衫与岳西楼的脸色同时大变。
还是岳西楼的反应够快,城府够深,只见他很快便恢复了镇静,双手抱拳,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是萧公子。不知道公子如此匆忙地寻找我家小姐与岳某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