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风声,是否是鬼哭的声音?连同她藏在心底的愁思一并勾起。
她想叹气,可又觉得这个时候叹气真的很是莫名其妙。多愁善感这个词一点也不适合她。
坐在萧蝶楼曾经坐过的椅子上,学他的样子靠着窗格,学他的样子半眯上眼瞳。顿时,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迷离而虚幻。
惟有记忆中的母亲,是如此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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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粉不施,眉如远山,目若秋水,长长的发用一根水蓝色的带子束起,长长的青色水袖拂开了落花,于梅林中,舞影婆娑。
只羡鸳鸯不羡仙。无意相交的视线,让年幼的她轻易地读出——他们两人是如此相爱,爱到如双飞的雁,不愿独活的地步。
母亲说,全天下,她只为父亲一个男人而舞。
案亲非常认真地对看呆了的她说,起舞时的母亲,是最美的。
然,就是这份美,为日后的平静生活留下了无穷的后患,无尽的灾难。
不善经营的父亲,很快散尽了家财,从此家中变得一贫如洗。在母亲的提议下,他们一家三口来到了天隐山庄。
后来,在住进天隐山庄的第二年,她的姨丈,在江湖上侠名赫赫的姨丈“清风剑客”慕容时,竟然把魔掌伸向了她只会跳舞的母亲。
而她那个只懂阴阳五行奇门遁甲,为天隐山庄摆设了很多阵法的父亲,被笑里藏刀的姨丈彻底利用,失去了两腿废掉了双手后,依然生也不得死也不得地活着。姨丈让他活着,因为只有痴情的父亲才能牵制外表柔弱实则烈性的母亲。
至此以后,每在夜里,她总会听到父亲用嘶哑的声音不停地唤着母亲的名字:“影柔!影柔!”仿若泣血般地绞在风里,让她夜夜难以成眠。
她能做些什么?年幼的她又能做些什么?蜷缩在锦被中,流了一夜的眼泪。
她伤心!
她气愤!
她亦恨!恨得入骨……
庄中不明实情的下人们都看不起母亲,背地里说母亲是水性杨花的女子。
烈性的姨母恨母亲,总是恨恨地把“无耻贱人”四个字挂在嘴边。
“非离,你要忍耐!你一定要忍!只有这样才能活下来!你要活下去!非离……”日见憔悴的母亲,更像是一抹美丽的幽魂,飘在风里,好像随时都会散。
于是,年仅五岁的她装做天真不解世事,巧妙地避开谣言,巧妙地躲过下人的恶意刁难,她开始学会忍耐,也渐渐适应了明为慕容世家大小姐慕容罗衫的姐妹,实则是贴身丫环的这一身份。
时光似流水,迢迢去未留。一路行来,跌跌撞撞,平静的日子就这样并不平静地过去了。
遣情伤,故人何在,烟水茫茫……
后来,姨母含怨而亡。同年,苦苦挣扎了近四年的父亲猝死,在最后一刻依然念着母亲名。没有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的他——死不瞑目!
从那时起,她学会了漠视,学会了把一切看淡——尤其是“情”一字。
情字最为伤人。
在那一年,她学会了无情。
却不知——情海亦最为难渡。
她真的做到了无情吗?为什么,心中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为什么,呼吸着这里的空气都让她觉得想吐?
为什么,会一直记挂着躺在床上的他?
再后来,母亲疯了。疯到再也认不出她是谁,疯到记不得任何人的容颜,只记得自己的夫——她的父亲。
脂粉不施,眉如远山,目若秋水,长长的发用一根水蓝色的带子束起,长长的青色水袖拂开往昔岁月,在碧水池畔,舞影婆娑。
母亲说,她在跳给父亲看。
那天,她记得也是深秋,刚刚下完雨,池水很深,很冷,她的心同样很冷。
母亲在池边疯狂地舞着,跳得飘渺,舞得幻灭,疑是在向这个世界做最后一次巡礼,亦像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
舞罢,青色的人影再次踏出一个曼妙的舞步,轻轻地如同一只失足的蝶般,以平生最美丽的姿态,跌进了深深冷冷的池水中,再也没有上来……
两条人命,如石沉大海,没有在天隐山庄掀起一丝波澜。
再后来呢,画面,续续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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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红烛,燃着泪,摇曳地挣扎着,不愿熄去。
“非离……”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虚无中传来,带着一抹几不可闻的轻叹。
她在这里坐了多久?花非离睁开了双眼,疑惑地眨了眨眼。
“非离。”萧蝶楼见她终于动了动,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天冷,你怎能睡在窗边?生病可怎么办。”如责难一般的话语,听起来只有怜惜。
“公子?”
虽然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萧蝶楼的精神很好,“来,让我看看。”不容拒绝地握住皓腕处的脉门,细心地检查了一番,淡然一笑,放心地道:“还好,没有什么大碍。”
“公子。”
“嗯?做噩梦了吗?”一双手,力道适中地按摩着花非离因吹了一夜的冷风而僵硬酸痛的后背。
好吧!承认吧!你在乎眼前的这个人。你在乎他的一颦一笑,甚至于一个眼神。你根本做不到真正的无情。
流不出眼泪的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坦然道:“不。只是梦到了一些往事而已。”虽然有些酸涩……
“那么,我可以问吗?”用自己并不温暖的手,暖着她冰凉的手,“是什么事情呢?”
“我父亲和我母亲的事情。”也并不是不能说,如果有机会的话,让我细细地说给你听吧……
窗外,曙光初现,天色微明。
7前尘-若梦-翻云覆雨
“你说什么?!”拍案而起,慕容罗衫震怒非常。素手一扬,不容辩驳地狠狠甩了慕容兰舟两个耳光。“为什么不早点禀告我?!”
早点?现在还不算早?也不知是谁订下了就寝以后如若不是攸关生死的大事,闲杂人等一律不见的规定。
血从刚刚愈合又裂开的嘴角渗了出来。心知自己外表雍容优雅的姐姐,打人从来没有留过情。除去脸上火辣辣的痛,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心只剩下麻木,语气平静得一点也不像是年仅十五六岁的少年,如她所愿地再次重复了一遍:“他们已经发现了颠倒奇门迷魂阵的存在。”
“可有入阵?”
表示卑微地垂下头,低垂下的眼睑成功地遮住了眼底的寒芒,“不曾。他们只是在阵外巡视了一番,便离开了。”
生性多疑的岳西楼没有表示什么,只是扬声道:“十八。”
一个黑衣人应声拘谨地走了进来。
别有深意地盯着慕容兰舟,岳西楼理所当然地交代:“你来说一下昨天晚上我们那位萧大公子的行踪。”
糟!没有防到这一招!,
难道……他也派人跟踪自己?!当下,慕容兰舟猛地抬起头,含愤带怒地瞪着岳西楼,先发制人,语气是难得气势逼人,“岳总管,你不相信我?”
“非也,非也。”慢条斯理地拨了拨手中的金算盘,岳西楼卑微地笑着弯了弯腰,告了个罪道,“俗话说得好,一万里还有一个一。昨天晚上天黑风大,岳某是怕兰舟少爷有所疏忽,没有看得真切。此事又事关重大,谨慎小心一些无伤大雅,岳某才大着胆子瞒着兰舟少爷暗中步下了这一步棋。还希望兰舟少爷大人有大量原谅。”
扬起一个邪魅的弧度,慕容兰舟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几步,不禁牵起了一丝冷笑,“好!好!我倒要看看他会有什么不一样的说辞!”
岳西楼挺起了腰干,催促示意:“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