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注视着雪儿的一举一动,适才他不顾自己的伤势使尽全力,现下也是粗喘不已,额际间斗大的汗珠直落,胸前包扎好的伤口沁出血债,晕染成一片。
雪儿勉强抬起身子,一脸深蹙,泛湿的圆眸不解地看向男子,正好发现他胸前的伤口复发。
“你……”她小嘴微张,胸脯仍因急遽喘息而起伏不已,她吸了下鼻,孩子气用手背抹去颊上的泪。
雪儿又惊又怕又说不出话来,轻薄的肩膀仍巍巍颤动。她翻身下床,下地时还略踉跄了下。男子这会儿却显得丝毫不在意雪儿的举动,他心中似乎另有盘算。
雪儿走到床旁斗柜前,拿起摆在上头的木盒,转身踱回床边。
“你、你……别伤我……我帮你……换药……”她断断续续抽噎着,浓长的睫毛上仍沾着泪珠。
男子愣了下,不带任何感情的眸子直视着眼前个头娇小的人儿。他原以为这小女人会乘机逃离求救,而他也可趁还不至于沾惹到任何麻烦的时候离开。岂料,竟和他所想的相差十万八千里!
“为什么不逃?”他忍着伤,咬着牙问,目光转移至她的颈间,红紫的勒痕衬在白皙的肌肤下,显得怵目惊心。
“为何要逃?”她肩膀还微微抽搐,神色已较方才稳定许多。
“我差一点杀了你。”男子知道这女人其实心里怕得要死!
雪儿闻言,紧张地吞了口口水。“可、可是……你并没有这么做。”
男子轻哼一声。“蠢!”陡地,他倒抽一口气,眉心紧蹙,胸前的白布已全沁成红殷。
这女人是真心想救他!这个想法令他觉得不可思议。在他所处的世界里,人人处心积虑,甚至设下谋害他的陷阱,但他最终还是死里逃生了,活在这样的世界里,他从不相信人心!
雪儿抿咬着樱唇,怯怯的往床沿坐下,眼神打量着他的反应。她试探性的伸出手,轻轻的解开伤布。她在心底轻吁口气,想他是默许了?
雪儿爬上床,伤布缠在他胸前,她得跪坐在他身侧才有办法替他换药。
床帏内安静无声,倾耳只听得到他们两人的呼吸声。
雪儿专注于为他清理伤口、换药,丝毫没察觉男子灼灼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她的小脸蛋。
他可以一把推开她马上离开,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这么做?
雪儿拿起干净的白布为他包扎,身体不经意轻擦他,她毫无知觉,甚至不知道当她胸脯贴近他时,他的身体反射性紧绷了下。
“好了。”雪儿看一眼包扎好的伤口,满意地勾起嘴角,抬眼轻声问:“有没有好一点?”
男子明白,那眼眸里的关心,纯然的诚挚、没有任何虚假。这让他很不习惯!
贪婪、虚假、尔虞我诈、权力斗争……是他一向擅于面对的。
“别再乱动了,看你伤成这样。”她的语气尽是关切。
男子仍没回应,他侧身做势躺下。休息、储存体力,这是他现下唯一的想法。
“哦,对,你要多休养。”雪儿依旧像是在自说自话,男子根本没理会她。
雪儿倾身打算下床时,男子陡然抓住她的手,这举动让雪儿惊跳一下。
他又想做什么?
男子冷峻的眼光轻扫她一眼,扳开她的手心,粗糙的指月复在她细致的掌心上比划。
“诀?”她低喃,这是他写下的字。
“我的名字。”说罢,他松开她的手,闭上眼,不再多话。为了谨慎起见,他可以冒名、可以什么都不说,甚至可以随时走人,又何必告诉她名字?
“那你姓什么?”雪儿更轻声地问。
男子没回答,他的呼吸沉稳,像是睡着了?
雪儿望着自己的掌心,细细柔柔的嗓音自言自语着:“不说没关系,阿敏也只叫阿敏,诀也一样,就是诀。”
第二章
娇小的身影轻轻的推开门,动作虽然已经尽量放轻了,但还是惊醒了他。他身上的伤还没愈合,但原有的警觉性已回复。
他合眼假寐。
雪儿蹑手蹑脚走到床前,将手上的托盘放在床边小几上。一双小手来回搓揉。
“好冷,还是屋里暖和。”
她站在床侧看着他。“诀……”
床上的人没反应。
“诀……”她的声音细细的,柔媚的语调里还带了点儿童音。
“睡得可真熟。”说完,她轻笑一声。“笨,他受了伤,当然需要多休养。像我小时候生病,女乃娘都说要多休息,病才会好得快。”
她瞧着他的容貌。挺鼻、俊颜、略薄的菱唇,透着一股刚毅之气,和他那两道浓眉还真搭呢!可是浓眉下的那双眼,瞪着人瞧的时候,挺……挺……雪儿思索着要如何形容?
对了,挺不自在的!
因为他现在就这么瞪着她看!
他瞄了雪儿一眼,旋即撇开目光,心想:这女人不吭声,原来是在盯着他看。
粉颊顿时刷上一层玫瑰色。“你……你怎么……突然……”雪儿微微愣傻,话说得结结巴巴。
“我不能睁开眼吗?”他没好气的说。
雪儿深吸口气稳住自己。“可以啊,只是我——我看你正看得入迷,你就突然睁开眼,害我、害我吓了一跳。”她最后一句说得好心虚。
这女人还真是坦白!
他想坐起身,雪儿见状,立刻上前扶他。
只要她一靠近,总会有股香气向他袭来。这股香气几乎每晚都会在他的梦里出现……蓦然,他察觉到什么似的,直盯着雪儿。
难不成,她每晚都在旁照顾他?
“你有伤,是不能下床的。”雪儿看他一直盯着她瞧,乱不自在的,才随口诌出一句话。
“对了,我替你煎了药、也煮了粥,你要先吃哪一个?”这种选择有点奇怪。
“先吃药好了。”她替他做了决定。“因为你是病人嘛,病人当然要吃药,等你吃完药再吃粥。我不大会做饭的,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到厨房的次数用一只手都数得出来,不过,自从在兰陵院的厨房帮忙之后,也懂了不少——”她是不是愈说愈远了?
“你?”雪儿再也忍不住,她一脸懊恼,抬起小手捧着自己的脸蛋。“我脸上是不是长了什么?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害她好紧张,一直想找话说。
“把药给我。”他漫不经心的说,好似他根本从未做出雪儿所指控的事。
“喔。”雪儿将药碗递给他,两人又四目相对。他捧碗低头喝药,嘴角微扬,雪儿一张粉脸红透透,衬出一双水莹莹的眼睛更形清亮。
雪儿遇事向来容易分心,她早忘了刚才问他的话。
“有谁知道你救了我?”他防备心极重,即便知道雪儿对他毫无威胁,但还是决定小心谨慎、以防万一。
“只有阿敏知道。她是这幢宅子的主人,她人很好,我刚到长安的时候差点被人骗了,是阿敏帮了我。她看我一个人离家在外,就借我地方住,还替我找了差事做。”雪儿话又开始多了起来。
“你很紧张?”他直接问。这女人有胆子救他,却不敢和他独处?
“因为你一直盯着我瞧。”她坦白说。
“是你先盯着我。”他决定赖在她身上。
雪儿愣了下,微微噘嘴说:“可是我有让你觉得紧张吗?”
“有。”才怪!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和女人斗嘴,看她微微懊恼的模样,真是有说不出的可人!
“你也会紧张啊?那——那我走好了——”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月兑口而出这个临时想到的主意。
她才说完,就被他拉住手。
“你?”她略皱眉,一脸担心。“你有伤,可别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