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敏哼一声。“自己都已经是泥菩萨过江了,竟然还有本事去顾别人?”她是刀子口豆腐心。
雪儿耸了下肩,不以为意地憨然一笑,将手上的手巾放入床边水盆中,边动作边说:“阿敏,再帮我找个差事好吗?”
“什么?”阿敏惊呼道。这小妮子是铁做的吗?天还没亮就在兰陵院的厨房帮忙,晌午前到药馆打杂,下午到杂货铺子看店,晚上还得去长安富商,姜老爷府里做杂役。她哪来的时间再去兼差啊?
当然,这些差事都是透过阿敏的人脉关系介绍的。
“我这个月的工钱花光了。”雪儿眨了眨睫毛,一脸无辜。
“你拿去替这男人付了药钱?”
雪儿点头。
“你唷——”阿敏点了点她的额头。“还敢说要挣钱帮你爹还债,打从你做事那天开始,哪个月的工钱是进自己的荷包?一下是老婆婆没钱看病替她抵了——”
“那老婆婆让我想起自己的女乃娘,怎能不帮忙?”雪儿月兑口而出,有点不服气。
“那上个月把钱全借给隔壁姓李的那一家子人,又是怎么一回事?”阿敏双手交叉胸前,一副又气又恼又心疼她的模样。
“李大哥扛货伤了腰没办法去上工,我看他那么烦恼,他们一家七口全仗他一个人吃饭,看到这么‘顾家的爹’,叫我怎能不帮忙?”
阿敏睇她一眼,明白那是她心里的痛。
“那这回你又是为了什么原因救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臭男人?”
雪儿答不上话,阿敏要是知道她为了一个傻气的理由救这男人,铁定会笑死!
她从八岁开始,每年生日那天都会跟老天爷许个愿望,可是那个“愿望”却从来没实现过,怎知今天半开玩笑的愿望,竟然出现意外的结果?
“也许是老天爷拿错了,把肉块当成金块……”她还真当一回事哩!
阿敏没听到雪儿嘟哝的话,更是理直气壮地说:“没理由就把他弄走!你年纪小不懂,男人呐,十个有八个是坏胚子,一个是一脚已经踏进棺材,没办法使坏,剩下的那一个爱的是男人,所以使不了坏。唉,你有没有在听啊?”
“阿敏……”雪儿嗫嚅说道:“你真以为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她一双灵动的眸子看着阿敏,说得煞有其事。
阿敏无奈地又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你在装傻,回答我的问题!”
“我把他想成是老天爷送我的,这样会让我开心一点上她从小就有一套“异于常人”,让自己开心的方法。而且若不这么想,看到当时满身是血的他,雪儿怀疑自己八成也会跟着昏了过去!
“做你的白日梦!”阿敏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
雪儿轻勾嘴角,面对阿敏的斥责仅是微微而笑,天真的神情总让人轻易就撤除心防。
“我看就这样吧,你的差事都是我介绍的,我同那些人说去,你以后的工钱都直接交给我保管,省得你哪天又大发菩萨心肠,去做了人家的散财童子。这个月的开销我先帮你抵,你就别再去兼差找事做,我看你身子都快搞坏了,真让人看不下去——”
雪儿朝她甜甜一笑,倾身抱住她。“阿敏你真是个好人。”她明白阿敏是同意让这个男人暂留下来了。
“少恶心,别跟我搂搂抱抱的,我爱的可是‘男人’!”
雪儿松开手,改拉着她的衣袖!仍是笑靥如花。
“我要去睡了,别顾这个半死不活的人啦,去休息吧!”阿敏掩嘴打了个呵欠说道。
雪儿摇首。“大夫说他熬得过今晚就活得下来,我人都救了,不差这一晚的。”
“你唷——”阿敏知道她的拗脾气,懒得多说,只道:“哪天你倒了下去,可别要我‘扶’你!”
雪儿淘气地皱了皱俏鼻,不以为意。她明白阿敏是心疼她才会这么说的。两人颇有默契地相视一笑,阿敏微摇头,转身离去。
房内霎时安静了下来。
雪儿看向床上的人,男子泛青的嘴紧振着,浓黑的剑眉蹙起,一张五官分明、极为俊美的脸,却苍白如纸。他额前沁出豆粒般大小的汗珠,雪儿从水盆拧了一条干净手巾,轻柔地为他拭去额前的汗。
你可得熬下去!雪儿打从心底为他打气。
“嗯……”男子突发呓语,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忽地,他抓住雪儿为他拭汗的手。男子的脸扭曲,似乎十分痛苦。
雪儿下意识伸出另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抚,柔声安慰。
被他握住的手温温热热,感觉他的手掌包覆着她的,柔女敕的肌肤敏感地感觉到他手心、指月复间的粗茧,带着微微的刺痒感。
“你的手好温暖。”
男子仍旧呓语着,气息却较先前顺畅许多。
雪儿稍宽了心,柔声说:“没事、你没事了……”
***
晨曦初透。
他微微地张开眼睑,慢慢记起受伤昏迷前所发生的一切。他从益州一路南下逃到长安,失去意识前好像撞上什么东西……
他眼睛缓缓扫视周边,正好看到坐在床边的人儿。她伏在他身侧,合着双眼。
手心感到一股温热,是她的手。
男子拢起眉心,直接抽开他的手,却因身负重伤,显得有点吃力,但这举动也足够把人弄醒。
雪儿还搞不清楚状况,她一脸惺忪,看到男子已醒来,轻绽笑颜说道:“真好,你总算醒了,那就表示你很快就会好起来。”本来还有点担心,已经昏迷五天的他,会不会就这么继续昏迷不醒下去?
“这是哪里?”他问,感觉这里没有任何危险的讯息。
“我住的地方。”雪儿揉了揉眼睛,她还是好想睡。这几天都是赶着把工作提前做完,好利用空档回来照顾他,根本没多余的时间睡觉,所以今天阿敏才非得强迫她的雇主让她休息一天,不准她去上工。
“你是谁?”她是敌、是友?他是真的被救了,还是掉人另一个谋害他的陷阱里?
“我叫唐雪儿。你呢?”
他没回应,眼睛直盯着她,像在思索什么似的。
气氛有点闷。
“我想喝水。”他突然迸出一句,随即勉力支起身子,却牵动伤口,英眉不禁深皱。
“别乱动,小心伤口!”雪儿赶紧趋前扶着他坐起。
她的身子轻贴在他身侧,扶着他腋下。一股清香袭人他鼻前。
男人不会懂那是什么香味,他直觉熟悉,好像在哪儿闻过?
他的目光未曾离开她的脸。那股香气又袭来,他倏然想起,那香味曾在昨夜梦里出现,轻淡的记忆猛然撩动心弦……
不成——不能分心、不能心软!
她中计靠向他,就近在咫尺……
蓦地,他使出全力出手掐住她的脖子。
“啊!”雪儿惊呼出声,圆眸瞠大,不敢相信发生于眼前的事。
这男人要置她于死地!
“住……手……”她几乎发不出声音,无法呼吸。双手抓着他的手腕,死命地想扯开他致命的钳制,她不断的挣扎,然,力气却一点一滴消逝,连挣扎的动作都渐渐疲软下来……
男子凝起双眼,将雪儿的痛苦尽收眼底。他在心里做了判断这个女人不懂武。
杀是不杀?区区一个女人的性命,对他来说不值一分!
又是那抹熟悉的清香又拂过鼻前,梦里香气伴随着轻柔的嗓音,抚慰他的伤。
他第一次心软,略松开手。雪儿一察觉男子减了力道,猛然扯开他的钳制。
“咳、咳、咳……”雪儿颓然坐在床沿,弯猛咳、猛喘气,娇小的身子颤抖着,她难受得紧闭双眼,任泪水直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