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又开始收拾,一台子的插花工具和器材,枝叶也散落一地,像打过仗一样。那六篮花的钱可不是容易赚,几乎绞尽了她的脑汁。欣欣既然那么看得起她,她就必须给她一个交代。
电话又进来了。
今天生意真好,如果天天如此,不但还贷款不成问题,很快就可发笔小财了。可惜生意好坏是很难掌握的。
“喂,‘花之屋’。”她轻声说道。不料对方却不出声,一阵沉默。她很有耐心的又重复一遍:“对不起,我这里是‘花之屋’,请问需要我们为你做什么服务吗?”
“……”仍是一片沉默,但隐隐约约有沉重的呼吸声。
如意第一个念头怀疑是不是变态者打的骚扰电话。但她没有十足把握不敢摔下电话,怕万一真是客人就糟了。她静待了几秒钟,只好再度开口:“请问要订花吗?”
“喀”的一声,对方把电话挂断了。如意松了一口气,心里虽然疑惑,但总比接到变态电话好多了。那种婬秽的言语,听了令人作恶。但开店做生意,根本不可能完全没接过这种电话,毕竟招牌上清清楚楚的写著“花之屋”的电话号码,欢迎客人订购,谁想打电话来就可以打来。
除了变态者的电话,她还接过许多爱慕者的电话。有的男士是路过进来买花,有的则是住在附近的人。他们对如意留下美好的印象,回去之后竟经常打电话给她。有人大胆的想和她订下约会,腼腆一点的只放在电话中和她聊天。她一概很有礼貌的婉转拒绝。
她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刚刚的电话会是他打的吗?这个“他”,指的是秉忱。可能吗?如果真是他打的,为什么不说一句话?唉,她叹了一口气。别再想他了,不可能是他打的,不过只是一个无聊人打来恶作剧的,也或许是打错电话不好意思出声。她努力开解自己,不许自己继续续牛角尖,自寻烦恼。
※※※
这通电话确实是秉忱打来的。虽然他人在办公室,心里却很惦念如意,忍不住拨了电话过去。但是一听见她柔美的声音,他临时失去勇气,不敢开口跟她说话。
币上电话后,他将头埋在手心上,懊丧不已。为什么忘不了她?他感到很痛苦。
明珠远去伦敦,他只有轻松自在的感受,压根不想打电话给她。甚至巴不得她在伦敦有艳遇,爱上一位金发碧眼的英国绅士,与他彻底了断才好。
到那个时候,他一定立刻打电话给如意。但现在不行。情况还不允许他这么做。
啊!为什么这么痛苦?如意呢?她心里正在想什么?刚刚在电话中她的声音平静而柔美,此外听不出什么了。她想念他吗?或许她在心底埋怨他不给她一通电话吧。唉,她不会明白他的苦衷的。她一定在生他的气,气他欺骗她,气他对她不闻不问。
不!他不是存心如此,他完全是不得已的。如意,你能明白吗?你能谅解我吗?最重要的是能原谅我吗?
忽然间,他希望明珠赶快回来,和他彻底解决他俩之间的事。可是万一……万一她想尽速和他结婚怎么办?他的心一下子沉下去,沉下去……不!她还是别太早回来!他尚可苟延残喘一阵子……天哪!他陷入两难里,真不知如何是好。
他很想打电话给如意,很想看见她那张清丽的脸庞,但是他不得不压抑这股冲动,现在还不是时候。
但是还要等多久才是时候呢!说真的,他也不知道。
再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是耶诞节了,台北街头已经开始弥漫耶诞的欢乐气氛,但他并不去计画如何度过这个美妙的假期!只是不断的在猜测明珠或许会赶在耶诞节前回来。虽然国外耶诞节的气氛比台湾更热烈,但她的好朋友毕竟都在台北呀。她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又最爱成为众人目光中的焦点,因此她极有可能会回台湾过耶诞节,只有在她自己的领土上她才能充分享受当女王的特权与荣耀。
秉忱几乎可以确定明珠会在耶诞节前回来。该来的就让它来吧,逃得了一时,能逃过一世吗?他忽然发觉自己的心对明珠越来越疏远,并一点一滴的将如意灌注往心里去。这已经是越来越明显的事实了。
“如意,你到底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嘛!”小侠忍不住抱怨道。
“我不是说没时间吗?你自己去看好了,我不喜欢看电影。”如意的口气很坚决。
“我要请你去看‘紧急追缉令’耶!这是好莱坞今年最轰动的钜片,听说莎郎史东在电影里好正点!”
“我不想看!”
“为什么?”他愣头愣脑的问。他穿的那件牛仔裤简直惨不忍睹,前一个洞,后一个洞,上一个洞,下一个洞,左一个洞,右一个洞……加起来最起码也有十来个破洞。他自认为很帅、够酷,赶得上时代,殊不知这正是如意看不顺眼他的地方。她认为牛仔裤洗破了一两个洞,无伤大雅,反正现在流行,没有人会耻笑。但特意把牛仔裤剪破来赶流行,她觉得就太那个了。太那个是什么意思,她也说不上来,反正她不会欣赏就是了。
“如意,好啦,陪我去看场电影嘛,就算是替我庆祝一下光荣退伍嘛。”他扯下脸央求她。反正两人虽不算什么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两小无猜,但至少如意她家搬来与他们做邻居特,才小学五年级,好歹两人也是念同一所小学的。这么多年的交情了,谁还会计较什么面子。小时候,他被他妈拿著藤条追著满街跑,街坊早看惯了,还要什么面子?
“替你庆祝光荣退伍也不必和你看电影。喏,送你一朵花,欢迎你光荣退伍归来。”她拈起一朵玛格丽特递给他。玛格丽特代表的是幸运。
“就这样?”他无奈的接过来,凑在鼻端前嗅了嗅。
“你呀,赶快去找工作吧,别老想著玩哪,看电影哪什么的。”她把一筒插满爱丽丝的黑色容器搬到工作台,手脚俐落的把花取出,平放在台上。她一边从末端剪下一寸长的花茎,一边说:“你看我这么忙,哪有空陪公子看戏?”
“我来帮你。”他兴匆匆的走过去。
“算了,我怕你帮倒忙,我自己来比较保险。”她将十来枝的爱丽丝修剪妥当之后,又将花放回架子上。另外又搬一筒水仙百合下来,同样将花茎的末端剪下一小截。这么做是为了有利花茎吸收水分,维持花的新鲜度和寿命。开花店不是卖卖花这么轻松的,事前事后,还有一大堆琐碎的工作。
比方说白展雄从花市批花回来,他们必须先把花浸在用保鲜剂稀释过的清水之中,待花充分吸收水分之后,再打开外包装,放在容器里。很多花还得经过一番修剪与整理,这些工作都是很累人的。
“喂,如意,你真的不陪我去看‘紧急追缉令’啊?”他仍不死心,在“花之屋”苦候。
“我没时间。”她仍是老话一句。她取出抑菌剂,对上适量的清水,再把鲜花插入。这么做可以延长鲜花的寿命,不会很快就枯萎下来。
“好吧,你既然不喜欢看电影,那么晚上我请你到夜市那家‘上好’吃铁板烧,好不好?”他改弦易辙,不再坚决去看电影了。
“晚上我要做饭给爸爸他们吃,哪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