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夫人纠结的眉心舒展开来,看样子,她已经同意了娟儿的计划。
虽然展凌云对她照顾有加,程淮清却不敢恃宠而骄,反而比起往常更加战战兢兢地过日子,生怕落人口舌。
最近这几天,气候明显较之前更冷了些,程淮清自愿帮府里上上下下的人清洗并曝晒准备过冬用的衣物。
这项工作虽然一点都不困难,但因为将军府里养了近百人,累积起来也够可观了,足够让她忙得几乎直不起腰。
然而真正令她困扰的,并不是这些吃重的工作,而是她没办法阻止根本不存在的谣言继续扩散。
在众人眼中,她是个贪图富贵、妄想攀上枝头当凤凰的阴险女子,靠着美色引诱主人走进她设下的圈套中,企图为自己争得一席之地。
她多想告诉他们错得离谱,但是不用想也知道就算说了也等于白说,对于这些没有根据且恶毒的指控,她根本是无能为力。
目前,她还没有足够能力扭转现状,她必须待在将军府里等时机成熟才能谋求另一条出路,天知道她多么不愿让自己陷入这种尴尬的局面,然而现实的情况却教她身不由己,只能过一日算一日。
展凌云对她的态度尤其教人心慌,他总是有意无意贴近着她,虽然她一点都不讨厌他身上的气息与舒适的体温,但看在外人眼中,是多么不适当啊!
程淮清不止一次听见府里的下人七嘴八舌地预测她与展凌云未来的发展,几乎所有人都一致认定,她只是展凌云一时兴起的玩物,初时新鲜,时间久自然就腻了。
意思是她与展凌云之间是注定没有未来的,家世显赫的他就算真的动心,也不见得会对她认真。
极有可能的情况是,他们两人之间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继续下去,而他终究会娶一名雍容华贵的富家千金作为正室。
运气好一点的话,展凌云也许会将她收在身边当侍妾,毕竟她的确有一张令人百看不厌的月兑俗容颜;运气差一点的话,她只好自求多福。
程淮清不由得苦笑,她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小女子,何以有如此高的价值供人谈论?其实不用旁人点醒她,她也知道自己的斤两,更不会妄想不属于她的一切。
但,真是如此吗?
她当真清心寡欲到可以对展凌云的一切无动于衷?
好吧,她承认,自己的心确实呈现出那么一点点波动,但原因并非渴望与展家攀亲带故,她只是很单纯地喜欢看他,如此而已。
一想到展凌云,程淮清的俏脸便不由自主地发红,要是被人知道她脑子里成天绕着男人的影子,恐怕会以看待怪物的眼光看待她吧?
程淮清失笑地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将展凌云的身影逐出脑袋,她不容许自己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他身上,这么做太不庄重,也……太危险了!
于是,她掬起木桶里的水,轻拍自己红透的脸颊,一方面得以降温,一方面可以帮助她将飘远的神志拉回来。
程淮清将木桶里所剩无几的清水倒进洗衣用的木盆里,接着站直身体,走到井边试着打上另外一桶。
半桶水的重量对程淮清来说已十分吃力,她咬紧牙根专注地拉起麻绳,以致忽略了身后朝她接近的脚步声——
第四章
“你在这里做什么?”展凌云十足十充满火药味的大嗓门,朝着她直冲而来。
程淮清惊得松掉手上的麻绳,绳子以极快的速度往井底直坠而下,在她早巳冻僵的手掌上留下两条红痕。
她连忙转身看向声音来源,发现展凌云扬着怒火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您……回来了……”程淮清嗫嚅地开口,右手不自觉紧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
“如果我没看错,你似乎正打算把自己累得剩下半条命!”看见她那凌乱的发丝,他的怒火于是更加炽盛。“我才不过离家三天,你就把我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老天爷,他真不敢想象如果他迟个几天回来,她又会如何地折磨自己?那堆小山一般高的衣服洗起来可是一点都不轻松,他实在怀疑她是否有自虐的倾向。
“这……我只是做我分内该做的事。”在他的怒气之下,程淮清只能忍痛将受伤的手藏到背后。
“你的手怎么了?”展凌云的观察力可是一等一的敏锐,立刻察觉她的小动作可能代表的涵义。
“没什么!”程淮清抬起头急切地说着,然而她刻意隐藏的痛楚并没有逃过展凌云的双眼。
展凌云二话不说往前跨一大步,将她的手由背后拉了出来——
“这叫没什么?”展凌云失控地大喊。
那粗糙的麻绳磨破了她掌心的皮肤,伤口看起来糟透了,由伤口渗出的鲜血使得展凌云几乎当着她的面大声诅咒。
他想诅咒那堆该死的衣服、那个该死的木桶、那条该死的麻绳,当然还有该死的她以及他自己!
展凌云深深相信,程淮清肯定是上天派下来专门对付她的克星,就算是一个小小的伤口,也足以让他心疼得几乎无法忍受。
程淮清试着挣月兑,然而他那有力的手掌像是铁钳一般牢牢钳住她的手腕不放。
“不,别想我会放过你,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展凌云强迫自己重拾冷静,虽然每回遇上她时想冷静总是特别难。“我明明千交代万交代,要你别做这种粗重的工作,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听话?”
“我不能!”程淮清鼓起勇气直视他扬着怒气的双眸,“请您谅解淮清的处境,我……真的必须有份工作,才能在府里住下来。”
“谁说的!这幢宅子里,恐怕还没有我不能做主的事,我有足够理由相信,你可以遵照着我的要求在这里住到你咽下最后一口气!”展凌云的怒气一发不可收拾,他痛恨程淮清总是试图贬低自己。
“我还是必须说,我不能!”出乎展凌云意料之外的,程淮清并没有在他的怒火下退缩,反而勇敢地挺起肩膀,直直望向他的眼眸。
“天杀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耐心几乎快用尽了,他不喜欢程淮清同他争论,尤其是在这件事上头。
“我和将军非亲非故,没有道理享受您提供给我的一切而不付出代价。”程淮清再一次试图将手由展凌云掌中抽回。
这一次,展凌云放松力道,让她的手得以重获自由,然而他也察觉到程淮清正试图与他保持距离。
“我告诉你,我对你的表现非常不高兴!”他终于能以冷静的头脑思考,然而,他的语气仍有忿忿不平的味道。
程淮清尴尬地转过身去,也许她可以试着忽略他灼灼的目光,然后将自己心中真正想说的话一古脑儿说出来,“将军,您对淮清的态度是不合宜的,如果您可以将淮清当成一般的仆佣看待,那么……”
“不准你背对着我!”展凌云不悦地打断她。
程淮清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早该知道事情没这么容易解决的。
于是她强迫自己重新面对这个权威感十足的男子,强迫自己说出极可能会惹怒他的话:“如果您能将淮清当成一般的仆佣,那么,淮清将会觉得非常感激。”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说这些话,你明知道我从来不曾以看待下人的眼光来对待你。”果然,展凌云紧蹙的眉头更加纠结,他极力克制着想用力摇晃她肩膀的冲动。
“将军,请您千万别这么说,淮清只是您一时善心救回府里的孤女,没资格让您另眼相待。”程淮清惊恐莫名地说道,生怕他大声说出来的话会被其他人给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