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们现在的地位,实在不方便单独见面。别说云翔是这样忌讳着你,就算他不忌讳,我也不能出一丁点儿的错!包不能让你出一丁点儿的错!所以,言尽于此。我必须走了!以后,我想,我也不会再来打搅你了!”她抬眼再看他,又如了一句:“还有一句话放在心里一天一夜,居然没机会对你说:“欢迎回家”!真的……”她的眼眶红了,诚挚的,绞自内心的再重复一次:“欢迎回家!”说完,她匆匆的转身:“我去了!”
“天虹!”他忍不住低喊了一声。
她回过头来。
他想说什么,又打住了,只说:
“你……自己保重啊!”
她点点头,眼圈一红,快步的跑走了。
他目送她那瘦弱的身子,消失在花木扶疏的园林深处,他才关上窗子。转过身来,他情不自禁的往窗子上重重一靠,心里沉甸甸的压着悲哀。唉!家,这就是属于“家”的无奈,才回家第一天,就这样把他层层包裹了。
早餐桌上,云飞才再一次见到云翔。
一屋子的人,已经围着餐桌坐下了,纪总管也过来一起吃早餐。纪总管在展家已经当了三十几年的总管,掌管着展家所有的事业。早在二十几年前,祖望就把东跨院拨给纪家住,所以,纪总管等于住在展家。祖望只要高兴,就把他们找来一起吃饭。
天虹和丫头们侍候着,天虹真像个“小媳妇”,闷不吭声的,轻悄的摆着碗筷,云飞进门,她连眼帘都不敢抬。祖望兴致很好,看着云飞,打心眼里高兴着,一直对纪总管说:
“好不容易,云飞回来了,你要安排安排,那些事归云飞管,那些事归云翔管,要分清楚!你是总管,可别因为云翔是你的女婿,就偏了云翔,知道吗?”又掉头看云飞:“家里这些事业,你想做什么,管什么,你尽避说!”
云飞不安极了,很想说明自己什么都不想管,又怕伤了祖望的感情,看到梦娴那样安慰的眼神,就更加说不出来了。纪总管一叠连声的应着:
“一定的,一定的!云飞是大哥,当然以云飞为主!”
品慧哼了一声,满脸的醋意。还来不及说什么,云翔大步的走进餐厅来。一进门就夸张的对每个人打招呼:
“爹早!娘早!纪叔早!大家早!”
祖望有气:
“还早?我们都来了,你最后一个才到!昨晚……”
云翔飞快的接口:
“别提昨晚了!昨晚你们舒舒服服的在家里吃酒席,我和天尧累得像龟孙子一样,差点连命都送掉了!如果你们还有人怪我,我也会翻脸走人哦!”
“你昨晚忙什么去了?”祖望问。
云翔面不改色的回答:
“救火呀!”
品慧立刻惊呼起来:
“救火?你到那里去救火了?别给火烫到,我跟你说过几百次,危险的地方不要去!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啊!”
云翔走到祖望面前,对父亲一抱拳:
“爹,恭喜恭喜!”
“恭喜我什么?”祖望被搅得一头雾水。忽然想起:“是啊!你哥回来,大家都该觉得高兴才是!”
“爹!你不要满脑子都想着云飞好不好?我恭喜你,是因为溪口那块地,终于解决了,我们的纺织工厂,下个月就可以开工兴建了!”
纪总管惊喜的看着他:
“这可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这块地已经拖了两年了!那萧老头搬了?”
“搬了!”云翔一坐进位子里,夸张的喊着:“我快饿死了!”
天虹急忙端上饭来。云翔忽然伸手把她的手腕一扣。冷冷的说:
“家里有丫头老妈子一大群,用得着你一大早跑厨房,再站着侍候大家吃饭吗?”
“我……不是每天都这样做的吗?”天虹一楞,有点心虚的嗫嚅着。
“从今天起,不要做这种表面文章了,是我的老婆,就拿出老婆的谱来!坐下!”云翔用力一拉,天虹砰然一声落座。
纪总管抬头看看天虹,不敢有任何反应。
云飞暗中咬咬牙,不能说什么。
云翔唏哩呼噜的扒了一口稀饭,抬头对云飞说:
“纺织工厂,原来是你的构想,可惜你这个人,永远只有理想,没有行动。做任何事,都顾虑这个,顾虑那个,最后就不了了之!”
云飞皱皱眉头:
“我知道你是心狠手辣,无所顾忌的,想必,你已经做得轰轰烈烈了!”
“轰轰烈烈倒未必,但是,你走的时候,它是八字没一撇,现在,已经有模有样了!我不知道你是未卜先知呢,还是回来得太凑巧?不过,我有句话要说在前面,对于我经手的事情,你最好少过问!”
云飞心中有气,瞪着云翔,清晰有力的说:
“让我清清楚楚的告诉你!我这次回来,不是要跟你争家产,不是要跟你抢地盘!如果我在乎展家的万贯家财,我当初就不会走!既然能走,就是什么都可以抛开!你不要用你那个狭窄的心思,去扭曲每一个人!你放心吧,你做的那些事,我一样都不会插手!”
“哈哈!好极了!我就要你这句话!”云翔抬头,大笑。环视满桌的人:“爹!娘!大娘,还有我的老婆,和我的老丈人,你们大家都听见了!你们都是见证!”他再掉头,锐利的看云飞:“自己说出口的话,可别反悔,今天是四月五日早晨……”他掏出一个怀表看:“八点四十分!大家帮忙记着!如果以后有人赖帐……”
※※※
云飞心里大大一叹,唉!家!这就是家了!
寄傲山庄烧毁之后的第三天,萧鸣远就草草的下了葬。
下葬那天,是凄凄凉凉的。参加葬礼的,除了雨凤、雨鹃、小三、小四以外,就只有杜爷爷和杜女乃女乃这一对老邻居了。事实上,这对老夫妻,也是溪口仅有的住户了,在鸣远死后,是他们两夫妻收留了雨凤姐弟。要不然,这几天,他们都不知道要住到那儿去才好。寄傲山庄付之一炬,他们不止失去了家和父亲,是失去了一切。身上连一件换洗衣服都没有。是杜女乃女乃找出几件她女儿的旧衣裳,连夜改给几个孩子穿。杜女乃女乃的女儿,早已嫁到远地去了。
在“爱妻安淑涵之基”的旧坟旁边,新掘了一个大洞。雨凤雨鹃姐妹,决定让父亲长眠在母亲的身边。
没有人诵经,没有仪式,棺木就这样落入墓穴中。工人们收了绳索,一铲一铲的泥土盖了上去。
雨凤、雨鹃、小三、小四穿着麻衣,站在坟前,个个形容憔悴,眼睛红肿。呆呆的看着那泥土把棺木掩盖。
杜爷爷拈了一炷香过来,虔诚的对墓穴说话:
“鸣远老弟,那天晚上,我看到火光,赶到寄傲山庄的时候,你已经去了,我没能见你最后一面,真是痛心极了!你那几只牲口,我就做了主,给你卖了,得的钱刚刚够给你办个丧事……小老弟,我知道你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这五个孩子!可惜我们邻居,都已经被展家逼走了,剩下我和老太婆,苦巴巴的,不知道怎样才能帮你的忙……”
杜女乃女乃也拈着香,接口说:
“可是,雨凤雨鹃是那么聪明伶俐,一定会照顾好弟弟妹妹,鸣远,你就安心的去吧!”
雨凤听到杜爷爷和杜女乃女乃的话,心里一阵绞痛,再也忍不住,含泪看着墓穴,凄楚的开了口:
“爹,你现在终于可以和娘在一起了!希望你们在天之灵,保佑我们,给我们力量,因为……爹……”她的泪水滚落下来:“我不像你想像的那样坚强,我好害怕……小五从火灾以后到现在,都是昏昏沉沉的,所以不能来给你送终,你知道,她从小身体就不好,现在,身上又是伤,又受了惊吓,我真怕她撑不下去……爹,娘,请你们保佑小五,让她好起来!请你们给我力量,让我坚强,更请你们给我一点指示,这以后,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