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可柔一惊:“骑马!我,我可不会骑!”
“不会骑?”刘彪一面走开,一面头也不回的说:“学习!”
刘彪走开之后,王其俊低声对可柔说:
“你不觉得答应得太鲁莽吗?如果他安了什么坏心……”“我想不会,”可柔说,接著凄然一笑:“万一是,也比落进日本人手里好些!”张排长牵著两匹马走了过来,可柔战战兢兢的看著这高大的动物,张排长扶著她的手腕,把她送上马背,要她握牢缰绳。她全心都在保护背上的孩子,软软的抓著绳子,丝毫没有用力。马不惯被生人骑,突然一声狂嘶,前腿举起,直立了起来,可柔一声尖呼,连人带孩子从马背上滚了下来。幸好地上草深,张排长又在她落地时拉了她一把,所以并未受伤。孩子却惊慌的大哭著。可柔心慌意乱的解下孩子,刘彪已经大踏步的走了过来,一把从可柔手里抱过孩子,捏捏手腕又捏捏腿,说:“放心,没有受伤。”“哦,”可柔吐了口气:“这个马,我看算了,我宁愿走路。”
刘彪审视著手里的小孩,说:
“唔,长得很漂亮,就是有点像女女圭女圭。”
可柔嫣然一笑,抱过孩子来,忍住笑说:
“本来就是个女女圭女圭嘛!”
“什么,我以为是男孩子呢!”刘彪说著,笑了起来,附近的几个士兵也纵声笑了。刘彪看看马,皱皱眉头,说:“现在不是训练骑马的时候,只好走路了。好,”他一举手,大声喊:“准备——开步走!”队伍很快的上了路,王其俊和可柔仍然是走路。事实上,这一连人一共只有六匹马,其中两匹还运著辎重。士兵们一个个看起来都很疲倦,但,都背著沉重的行囊,抬著机枪,一声不响的走著,步伐稳健而快速。
这是一阵急行军,可柔的汗已湿透了她那件短衫,新的汗仍不停的冒出来,沿著脖子流进衣领里。烈日酷热如焚的烧灼著,她的鼻尖已经在月兑皮,面颊被晒得通红。背上的孩子又不住的挣扎哭叫。可柔时时轻声的安抚著:
“小霏不哭,霏霏不哭!”
霏霏是孩子的名字。但是,孩子仍然啼哭如旧。
王其俊也疲倦极了,生平没有这样吃力的急行过,何况是在夏日的中午。这样走到中午十二点多钟,刘彪才下令休息。一声令下,士兵们个个放下沉重的东西,坐在草地上喘息,每人都是满脸的汗和尘土,军装都是从肩膀上一直湿到腰以下。立即,有些军人用砖头架成炉子,收集柴火,开始生火煮饭,当饭香扑鼻而来的时候,王其俊觉得这仿佛是他一生中首次闻到了饭香。可柔已解下了孩子,抱在手里摇著、哄著。刘彪走了过来,把他自己的军用水壶递给可柔,可柔看了刘彪一眼,就把水壶的嘴凑到孩子嘴上,许多水从孩子嘴边溢出来,可柔用小手帕接著,然后用湿了的手帕去抹拭孩子的小脸。孩子喝了几口水,不哭了。可柔把水壶递还给刘彪,刘彪说:
“你自己呢?”可柔凑著壶嘴,喝了一口。刘彪又再把水壶递给王其俊,王其俊也只喝了一口。然后,饭煮好了,刘彪派人送了饭菜来,可柔喂孩子吃了一点干饭,大家正狼吞虎咽的吃著,忽然,一个派去刺探消息的士兵快马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叫著:“报告连长,敌人离此只有十五里!”“开拔!”刘彪大声下令,于是,一阵混乱,饭也无法再吃了,大家又匆匆整队,抬起辎重。刘彪一马当先,队伍又向前移动了。太阳落山的时候,他们停下来吃晚餐。
可柔靠著一棵大树坐著,孩子坐在她身边的草地上,她看起来疲倦而颓丧,她月兑掉了鞋子,脚底已经磨起了许多水泡,而且大部份的水泡都磨破了。她叹了口气,对王其俊说:
“爹,我实在无法这样走下去了,告诉刘连长,我们还是自己走吧,一切只好听天由命!”
刘彪已经走了过来,这几句话他全听见了。他站在他们面前,低头注视了他们好一会儿。然后低沉的说:
“王老先生,说实话,我们现在的地位很危险,敌人正在后面紧追,我们的方向是广西,可是又不能沿湘桂铁路走,只好绕小路。小路必须有识途的人带路,老实说,在今天一天中,好几次我们和敌人只差几里路。所以,我们像在和敌人捉迷藏,你们跟著我们,一切有保护,假如没有我们,你们现在大概已经在日本人手里了。”
可柔打了一个寒战。王其俊有些激愤的说:
“真遭遇了,打他一仗也死得轰轰烈烈,这样一个劲儿逃真不是滋味!”“老先生,”刘彪嘴边浮起一丝苦笑,说:“我也真想打他一仗,他妈的日本鬼子……”他冒出几句粗话,看到了可柔,又咽了回去,说:“不过,我们军队得听命令,我们是辎重部队,没命令不能作战,上面叫撤退,我们只好撤!”他吐了一口气,停了一会儿,又说:“老先生,我刘彪既然伸手管了你们的事,就决不半途抛下你们,请你们拿出勇气来走!吃一点苦不算什么!今天晚上可以到村庄里去投宿,那时候,你们可以好好睡一觉。”休息不到十分钟,他们又开拔了。晚上,他们果然来到一个村落,刘彪敲开了一家农家的门,让农家的人招待王其俊和可柔,可柔洗了脸,又给孩子刷洗了一番。才坐下来,外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枪响。可柔直跳了起来,王其俊也变了脸色,农家的人更吓得战战兢兢。可柔说:
“一定是开火了,日本人来了!”
刘彪推开门,大踏步的走了进来,摆摆手说:
“没事!你们休息你们的!”
“为什么放枪?”可柔狐疑的说。
“枪毙了一个士兵。”刘彪满不在乎的说。
可柔张大了眼睛和嘴。“啊,为什么?”她不解的问。
“他抢农人的甘蔗。”可柔的嘴张得更大了。
“为了一根甘蔗,就枪毙一个人吗?”她有些不平的说:“一条人命和一根甘蔗,哪一个更重?在你们军队里,生命是这样不值钱的呀!”“哼!”刘彪冷笑了:“小姐,我知道你是读书人,我总共没读过几年书,不知道你们读书人的大道理!我只晓得,我的军人抢了老百姓一根针,我也照样枪毙他!你不枪毙他,以后所有的军人都会去抢老百姓,那么,老百姓用不著日本人来,先就被自己的军队抢光了!我不管什么轻呀重的,抢了老百姓,就是杀!”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可柔呆呆的看著他的背影,等他去得看不见了,她才收回眼光来说:“这个人!有时好像很细致,有时又简直像个野人!”
“快点休息吧,”王其俊说:“不知能休息多久。”
可柔把睡著的孩子放到一张木板床上,自己和衣躺在孩子旁边,刚刚闭上眼睛,一阵急促的打门声传来:
“王老先生!王老先生!快走!敌人打来了!”
队伍又开动了。星光点点,夜雾沉沉,一行人在夜色中颠踬的向前移动。可柔的脚溃烂了。烈日仍然如焚的燃烧著,她的脸色在汗水的浸渍下越来越苍白,每跨一步,她都咬住牙忍住那声要月兑口而出的申吟,背上的孩子对她似乎变得无比的沉重。王其俊用手扶住她,却时时担心著她会在下一分钟倒下去。好心的军人们想帮她抱孩子,她却坚持不肯。走了一段又一段,她看起来是更加委顿了。刘彪骑著马过来了,他翻身下马,用手抓住可柔的手臂,命令的说:“上马去!”可柔看看那匹马,对于上次骑马还心有余悸,她苦笑笑,默然的摇摇头。“上去!”刘彪皱著眉大声说。抓住可柔,把她向上提,然后一托她的身子,她已经凌空的上了马背。骑在马背上,她战战兢兢的抓著马鞍子,刘彪说:“你不用怕,这是我的马,几匹马里就是它最温驯,一定摔不著你!”然后,他握住马缰,大声叫:“谢班长!”一个兵士走了过来,刘彪把马缰递在他手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