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更紧的靠着他,深呼吸,却不说话。
“佩吟。”他柔声喊。她咬住嘴唇,闭上眼睛,泪珠静悄悄的从眼眶中滚出来,滑过面颊。她把头侧向一边,不肯跟他贴面,免得让他发现她在流泪,她的泪珠悄然的坠落在他肩上。
“佩吟。”他再喊,由于她的闪避而心慌起来,从没有一个女人,让他这样没有把握,这样渴望得到,而又这样恐惧失败。他觉得心脏都跳得不规律了。“佩吟,你真的嫌我太老了?你真的喜欢那个──虞颂超?你真的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他推开她,想看她的脸,她躲开,可是,音乐停了,她不得不停下来,等待另一支曲子的开始。于是,他看到了她的脸,她的眼睛,她的泪眼凝注。
“怎么?”他的脸白了。“我又说错了什么?”
她摇头,拚命的摇头。
“说一句话!”他请求的。“为什么不说话?你──不忍心拒绝我?是吗?”他咬了咬牙,闭了闭眼睛。“我准备接受打击,你──说吧!”她不能再沉默了,不能再让他误解了。虞颂超,在这一瞬间,她才明白为什么颂超在她眼中永远是个孩子,永远不够成熟,永远没有男性的吸引力!就因为面前这个男人!这个充满优越感的、傲慢的、自信的、咄咄逼人的男人!天哪!她爱这个男人,她一定早就爱上这个男人了!
“为什么还不说话?”他睁开了眼睛,死盯着她。音乐又响了,他们继续跳舞,但他很绅士派的把她推在相当大的距离之外,以便盯牢她的脸。“告诉我!”他又用命令语气了。这个有命令习惯的、讨厌的人哪!她望着他,她爱他,她爱他,她爱他……她心底在呐喊着:她爱他哪!
“我……”她终于开了口,呐呐的,模糊的,口齿不清的。“我刚刚说过,我会……认真的!”
“认真的?”他的眼睛里冒着火焰,光亮得像两小簇火炬。“你以为我不是认真的?”“我不知道……”她申吟着说:“你认真到什么程度?”
“老天!”他低喊:“你还没有弄懂我的意思吗?我说过,我不愿意被一个女人拴住,但是,假如你去拴住别的男人,我一定会发狂。所以──”他又用命令语气了:“你必须嫁给我!”
她一下子靠紧了他,忘形的用双手环抱住了他的脖子,把面颊紧偎在他的面颊上。他们仍然跟着音乐的节拍在晃动,她的泪水沾湿了他的面颊,但是,她轻声的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流泪,一面软软柔柔的说:
“你不会后悔说这句话吗?”
“后悔?怎么会后悔?你──要命,”他重重吸气:“你到底是答应我,还是拒绝我?”
“你还不能感觉出来吗?”她的声音更软了,更柔了。“你这个傻瓜!现在,你就是后悔说了那句话,我也不允许你收回了!”他屏息片刻,双手环抱住她的腰,把她紧拥在怀里。
“不行,”他喘着气说:“我们要离开这儿。”
“为什么?”“为什么?”他瞪大眼睛,深深吸气:“因为我要吻你!”金盏花22/3712
虞颂超的建筑图通过了。他得到了一笔奖金,得到了上司的极力夸奖,得到了无数的赞美,而且,他被提升为公司的设计部主任了。这件事在虞家,是件非常轰动的大事,大姐颂萍、二姐颂蘅、大姐夫黎鹏远、二姐夫何子坚全赶来了。虞家子女众多,又来得团结,再加上虞家三姐妹,个个能言善道,每次家里有一点儿喜庆的事,就会闹嚷嚷的挤满一屋子人。姐妹们各有意见,两位姐夫也都是“青年才俊”。但是有时在虞家“人多势众”的情况下,常常会成为被差遣和取笑的对象。例如最近,颂蘅不知道怎么回事,总爱拿着包酸梅,走到那儿吃到那儿。因此,她坐在客厅中,只要轻轻喊上一声:
“子坚!”何子坚就会出于反射动作一般,跳起来叫:
“酸梅!”一面叫,一面往屋子外面就冲,弄得虞家大大小小,都瞠目结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是虞太太是过来人,又心细如发,笑吟吟的直望着颂蘅点头儿。这一来,大家都知道颂蘅是有喜了,目标就从虞颂超的得奖上,全移转到何子坚夫妇身上,又是恭喜,又是调侃,又是取笑,闹了个天翻地覆。大姐颂萍结婚快三年了,却迟迟没有喜讯,黎家也是名门望族,两老也盼孙心切,无奈颂萍总是没消息。颂蘅结婚不到半年,就有了喜讯儿,黎鹏远开始故意的唉声叹气了。
“颂萍,”他警告的说:“我限你在今年年底以前,给我也‘酸梅’一下,否则,哼哼……”
“否则怎样?”颂萍瞅着他,笑嘻嘻的问。
“否则,不客气,我就准备去‘碧云天’一下!”
第七章
碧云天是一部电影,描写一位丈夫,因妻子不孕,而另外找了个女孩来“借月复生子”,谁知弄假成真,竟爱上了这位小星。颂萍点点头,仍然笑嘻嘻的。
“你尽避去碧云天,”她慢吞吞的说:“我还准备要‘天云碧’一下呢!”“什么叫‘天云碧’?”黎鹏远可糊涂了。
“天云碧呀!”颂蘅一面啃着何子坚刚给她买来的酸梅,一面细声细气的说:“是描写一个妻子,‘借夫’生子的故事儿!”她和姐姐之间,一向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
“哇!”黎鹏远大叫:“过份,过份,这太过份了!”他赶着虞太太喊:“妈,你觉不觉得,你的女儿都太大胆了!大胆得可怕!”“别怕别怕!”虞太太笑着安慰黎鹏远:“她们只敢说,不敢做,真正敢做的女孩子就不说了!咱们家的孩子,都有个毛病,不止女孩子,男孩也一样……”
“妈!”颂超慌忙叫:“怎么扯到我头上来了?我觉得我正常得很,一点毛病都没有!”“你的毛病顶大!”颂蕊插了嘴。
“老四!”颂超瞪着颂蕊:“你又晓得了?我有什么毛病,你说!”“妈妈的肚子里,有几个弯几个转,谁不知道?”颂萍又接了口:“你以为你升了设计主任,青年得志,妈就满足了?生了三个女儿,就你这么个宝贝儿子,二十五岁了,还只管在姐姐妹妹堆里混,长得嘛,也是一表人才,怎么连追女孩子都不会?鹏远!”她忽然很有威严的叫了一声。
“有!”黎鹏远忽然被太太点到名,立即响亮的答应,完全是“军事化”的。“你把你追女孩子那一套,去教教老三!”颂萍命令的说。
“我?”黎鹏远愕然的瞪大眼睛:“我记得我追你,是教你骑摩托车,你这小姐,自己骑上去就横冲直闯,对着一面墙,砰的就撞了上去,当场头破血流,眼看要一命归阴,我把你抱到医院里,医生看你头上破了一大块,气呼呼的问我:你把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姐,摔成这个样子,你预备怎么办?我以为你八成没命了,红着眼眶说了一句:我娶她!谁知道你小姐命大,又活了过来,我只得乖乖娶了你啦!我怎么算‘追’你?这一套教给老三,叫他怎么派用场?”
他这一说,满屋子都笑成了一团。因为,当初确实有这么回事,至今,颂萍额上还有个疤,所以,她总在前额垂上一绺发卷儿,遮着那个伤疤。颂萍自己也笑,一面笑,一面推着黎鹏远:“看样子,还是我用苦肉计,把你给钓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