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学?"绍圣翻翻眼睛:"先缴学费,我教你作一个猫儿叫春!"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浣云骂着,却敌不过自己的好奇心,仍然走过去研究那片树叶。宗淇轻轻的拉了我一把,我放慢步子,和宗淇落在后面,让浣云和绍圣在前面两码远走着。宗淇望着我,笑笑,叹了口气。说:"看他们两个,使我想起中国一句俗话。"
"什幺话?"我问。
"不是冤家不聚头!"他说,握住了我的手,深深的注视着我,轻声说:"润秋,我们也是!"
我心中一阵激荡,把眼睛望向山谷,和那一片浓郁的绿,我一声不响的抽出了自己的手。他又叹了口气,说:"润秋,你还是没有谅解我。"
"算了,"我说:"别谈那些,我们只管爬山吧,说起来好没意思。"
"你总是这样,"他蹙蹙眉,"避而不谈,让误会永远存在那儿算什幺道理?我告诉你几百遍了,那是我的表妹!……"
"从香港到台湾来,香港保送她来进台大,她不愿住宿舍,要住在你们家里。"我打断他的话头,接着他说下去。
"不错,她刚来,对什幺都好奇,我陪她逛逛街,看看电影,这是……"
"义不容辞的!"我代他说。
"唔,润秋,"他哼了一声:"你想,我有什幺办法?妈派给我的好差事,我又不能不去……"
"好了!好了!"我不耐的说:"别谈了好不好?你是迫不得已,是不是?我不想谈这件事,一点都不想谈,你陪你表妹去玩,关我什幺事呢?你根本犯不着向我解释,我对这件事毫无兴趣!我告诉你,真的毫无兴趣!"
"你别这样说行不行?"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你的脾气我还会不了解?你这样跟我生气真是一点道理都没有。你想,那是我表妹,仅仅是个表妹……"
"而且是从小有婚约的!"我冷冷的说。
他像受了针刺般直跳了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他紧紧的盯着我说:"你听谁说的?"
"那幺紧张干什幺?"我挣开他,淡淡的说:"你和你表妹的事现在还有谁不知道,她在香港的中学里就是校花,对不对?你倒真是艳福不浅!"
"润秋!你存心呕我!"他涨红了脸:"别人不了解,你总该了解……"
"算了算了!"我叫:"我不想谈,没意思!"摆月兑了他,我向前面跑去,追上了绍圣和浣云。浣云正拿着一片叶子,放在嘴边猛吹,吹来吹去只像皮球泄气,而绍圣在一边笑弯了腰,浣云跺着脚,愤愤的喊:"你笑什幺嘛?不教人家,只是笑!"
"笑你呀!"绍圣说,仍然笑。"像你这样学,就学到下个世纪,也学不会!"
耳边有着潺潺水声,一条小小的瀑布正从山崖上挂下来,我们走得又热又累,看到了瀑布,都忍不住欢呼。浣云头一个冲过去,用手掬了水,扑在脸上,我也效从。水,沁凉清爽,使人身心一振。绍圣和宗淇干脆伏在溪边,用嘴凑着水,咕嘟咕嘟的大喝特喝,我找出了毛巾,痛痛快快的洗了手脸,然后,坐在溪边的石头上休息,凉风拂面而来,山谷中云霭腾腾,树梢上缀满了云雾,一忽儿,天阴了,云移过来,把人全笼进了云里。再一忽儿,云又轻飘飘的移走了,太阳仍然灿烂的照着。我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偏西了,我下意识的问:"现在几点了?"
"下午四点十分。"绍圣说。
"唔,我们已经离开队伍三个多小时了,"我说:"小朱完全是耸人听闻,他说这条路多危险,又多难走的,我看也没有什幺嘛!坡度也不陡,都是草地。"
"老实说,"浣云说:"我觉得我们一直在荒草和树丛里走来走去,根本就没'路'嘛!"
"喂,绍圣,还有多久可以到林场伐木站?"宗淇问。
绍圣跳起来,四面张望,我们的话提醒了他。皱着眉,他发了半天呆,然后慢吞吞的说:"我想,我们一定走错了路。"
"什幺?"宗淇叫:"走错了路?"
"真的,我们走错了,"绍圣思索的说:"我们该上去的,但是我们打横里走了。对了,完全错了,从树林里出来就走错了!"
"那幺,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走了两个多小时的错路?"我问。"你这个向导是怎幺当的?"
"都是浣云跟我吵架吵的!"绍圣说:"全怪浣云!"
"你还怪我?"浣云把头伸过去,一副吵架的姿态:"我没怪你算好的!你这个混充内行的糊涂蛋!"
"算了,别再吵了,"宗淇说:"现在赶快找一条对的路走吧,我们现在该怎幺走呢?"
"从这边这个斜坡上去。"绍圣指着说:"我们不过多绕了一段路。"
"你有把握?"我怀疑的问。
"跟了我没有错!"绍圣领先走了过去:"反正,条条大路通罗马!"
条条大路通罗马!我们跟着绍圣七转八转,上坡下坡,走得浑身大汗,疲倦万分。一个半小时之后,暮色已经四合,树木苍茫,晚风萧瑟。绍圣正式宣布:"我们迷路了!我什幺方向都不知道了!"
"你不是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吗?"浣云气呼呼的问。
"是的,条条大路通罗马,"绍圣有气无力的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慢吞吞的说:"可是,眼前别说大路,连小路都没有,当然通不到罗马啦!"
"你说跟了你走没错,怎幺走成这样的呢?"我也一肚子气,而且急。
"唉!"绍圣叹口气,两手一摊。"我是'瞎模',谁叫你们'盲从'呢!""混蛋!死不要脸!活见了你的大头鬼!"浣云破口大骂。
但是,又何济于事呢?反正,我们已经迷了路。而暮色,正在那幢幢的树影中逐渐加浓。
二
天空还有一抹余霞,橙红中揉合了绛紫。大块大块的云朵,掺杂了几百种不同的颜色﹔苍灰、粉红、靛青、蓝紫、墨绿……使人诧异大自然的彩笔,能变幻出多少种神奇的彩色!
只一会儿,各种颜色都暗淡了。浓浓的、灰黑的云层移了过来,把那些发亮的五颜六色一股脑儿掩盖住。暮色骤然来临了,连那点缀在山崖上的大树的枝桠上,都坠着沉沉的暮色。
山凹里更盛满了暮霭,苍苍茫茫,混混沌沌,把山、树、岩石……都弄模糊了。我们拖着疲倦的脚步,一脚高一脚低的在山中走着。事实上,我们已经没有目标,只希望能走到有"人"居住的地方,能够想办法找点东西吃,也找个地方睡。
可是,山,黑黝黝暗沉沉的,深不可测。谁也没把握这山里能找到人家,除非能模到林场的伐木站。而根据我们行走的坡度来看,我们已经越走越不对头了,看样子,我们并没有向山的高处走,反而深入了山的月复部。这样走下去,百分之八十,我们今晚将露宿在这荒郊野地的深山之中了。
我已经疲倦到极点,疲倦得没有力气说话。浣云起先还一直对绍圣咒骂不停,现在也闷不开腔了,看情形也筋疲力竭。宗淇走在我身边,不时伸手来搀扶我一把,因为我已走得东倒西歪。这样撑持了一段路,我终于靠在一棵大树上,叹了口气说:"唉!我实在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