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下班前十分钟,阳光觑了个空绕到随心的小棒间,干脆利落地撂下话:“下班后一起吃个饭。”旋即狡黠一笑,似乎看穿了随心脑子里转的念头,“别想逃哦!”言罢潇洒退场,留给随心一片乌云罩顶的天空。
唉,随心再一次感叹。真是交友不慎,误上贼船哪。当年自己的稿子怎么会好死不死地落到阳光的手上呢?而当初康复后又怎么会被其花言巧语骗来她的老巢上班的呢?更为凄惨的是,竟还莫名其妙地和她成了莫逆之交。
只怪当初年少无知,怨不得旁人啊。再次长叹了一声,随心认命地拿起电话。还是先打个电话回家跟爸妈说一声今晚不回去吃饭了吧。
某餐厅僻静的包厢内。
阳光一言不发地审视着端坐在对面的原随心。
自从听了随心所讲的这几天来见到杜审言的种种,包括她对杜审言的爱意后,阳光维持这样的姿势已有五分钟之久了。在如此灼灼逼人的盯视下,随心由原来的故作淡然到目光游移、闪烁不定,再到坐立不安、不知所措,直到她再也受不了萦绕在两人之间的那种诡异莫名的气氛,正要发作之际,阳光终于打破了沉默,语气万分严肃又带着明显至极的释然。
“谢天谢地,你总算发现了。”
啊?!虽然知道坦白招出自己爱上了杜审言很可能会招来好友极大的反弹,诸如嘲笑啦、怒骂啦、嗤之以鼻啦、难以置信啦……却万万没想到阳光在沉默良久后刚一开口冒出的竟是这样一句话,随心完全跟不上好友的逻辑,只能蠢到极点地半张着嘴呆望住阳光。
“我还在想,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自己的感情归属呢?喜欢上人家快三年了还搞不清楚状况,真没见过比你更迟钝的人了!”这紧接着砸出的话更是石破天惊,让随心除了呆若木鸡,还是呆若木鸡。
“你……你是说……”随心片刻之后小心翼翼地确认,“你早就看出来我……喜欢杜审言了?”
“没错!”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的声音迅快回应,同时还不忘贬低对方抬高自己,“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笨哪!你那点心思,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可是……”随心仍未从这一惊人消息的余震中恢复过来,语音依旧有些发颤,“你……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呀!”
“告诉你?!”阳光一脸“你饶了我吧”的表情,“拜托,你原大小姐喜欢上了人家,自个儿不知道也就罢了,还逊到要我这个‘第三者’来告诉你,你好意思吗你?!”语气异常慷慨激昂,“要是让别人知道我,我耶,一个一向以直觉准确、感觉敏锐、洞悉先机而著称的爱情专家竟有你这样一个迟钝到无可救药的朋友,那我的面子要往哪儿搁啊?”
呃?搞了半天她是为了这个才这么激动的啊,真是被她打败了。看着面前这张慷慨激昂的娇容,随心相信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一定相当“精彩”。
“所以,”阳光已然欲罢不能,一发不可收拾地大吐苦水,“我一直期盼着,不久的将来你能自己幡然醒悟、醍醐灌顶,以为你不至于那么迟钝,谁知道你原大小姐就是有那么迟钝!”此处阳光已是痛心疾首,“到后来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甚至还暗示过你、引导过你,偏偏你就是迟钝到底,令人恨不得直接给你一棒。”
有吗?阳光有暗示过她吗?搜肠刮肚地翻找着记忆中的片段,随心不得不惭愧地承认: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啊。
记得有好几次阳光很认真地问她对杜审言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结果她思索再三之后一本正经地回说有啊,就是觉得对杜审言特别内疚、特别抱歉、特别同情,每每听得阳光直翻白眼,当时她还觉不解,不明白阳光为什么老喜欢问她这种问题,而且听完她的答案后还总是一副七窍生烟、怒火熊熊的模样。如今想来,阳光问她的用意无非是想引导她发现自己心中暗藏的情愫,却没想到她的答案竟会那么离谱,难怪那时好友会气得半死。连她自己现在回想起来,都为自己的迟钝感到匪夷所思。
知道自己确实对不起好友的煞费苦心,随心不觉嘿嘿干笑了两声以掩饰羞赧,“不好意思啊,阳光。”
“算了,算了。”阳光一脸的慈悲为怀,宽大为本,“你如今能明白就好。”接着又换上一副不怀好意的表情,“嘿嘿,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倒追吗?”
轰隆隆!简直是晴天霹雳,随心的两眼瞬间瞪成了满月,“你、你、你怎么知道?!”
“哼,哼,哼,我是谁?你这点心思还看不出来,那我也不用在道上混了。”
听着阳光一口不伦不类的江湖黑话,随心只能在心底无力地苦叹。没办法,这就是看太多黑帮电影的后遗症。要是平常的话,听到阳光这么说,铁定会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外加一顿冷嘲热讽,可如今谁要她是有求于人呢?只能识时务地乖乖配合了。
竭力摆出一副诚心受教的样子,用充满希冀与渴求的目光望着阳光,随心万分恭敬地请教:“那么敢问这位大姐大有何妙策可以指点小妹的?”
这番话听在阳光耳里自是说不出的受用,但这仍然无法改变她用瞪呆子般的眼神望向随心,“不会吧,小姐!你连怎么倒追男人都不知道?!”
“对啦,对啦,我就是不知道!”随心面红过耳,无法理解为什么不会倒追暗恋对象这样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到了阳光口中就变成天理难容一般,“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问你的呀,你不是一向自诩为爱情专家吗?现在,就是体现你专家价值的时候了。”
“是呀!”阳光长长地叹息一声,叹得随心莫名其妙,正自纳闷间,随即就被她接下来的话气得差点吐血,“我怎么能够期望一个缺乏爱情感应神经的家伙突然成为情场上的高手呢?唉,都怪我老是高估了你,真是失策啊失策。不过,这可能也是因为我下意识地拒绝相信像我这样一个爱情专家的身边,竟会长期存在着像你这样一个不解风情且愚钝至极的呆子,丝毫也没有在我这个大师的耳濡目染下得到哪怕一丁点进步,这确实是我人生中最大的败笔啊!”谈及此处,言辞中大有不胜唏嘘之感。
忍,一定要忍。随心在心里一再告诫自己。反正认识这个损友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早知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挖苦她的机会。
但显然感慨万千的人仍不知死活的意犹未尽,阳光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只有朽木不可雕也才能形容……哎哟!”
一只天外飞来的纤纤素手成功地扼杀了某人意兴飞扬的演讲,而得意忘形的下场通常是死得很惨,何况某人还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真理——老虎不发威并不代表它就是病猫!
惊惶不定的水眸哀怨地瞅向随心,樱唇微噘,一只手还可怜兮兮地揉着被袭击的胳膊,阳光试图用目光控诉好友的暴行。
可惜施暴者浑若无事,反而绽出一朵再优雅不过的笑容,仪态万千地轻摇素手,凉凉地抛出一句:“再继续说呀,我正洗耳恭听呢!”
阳光自问绝对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的解语人,当下一本正经、万分诚恳地言道:“但是,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朽木在一起的,自然也是朽木了,所以你不会倒追,我当然也不会!”一鼓作气说完后,阳光即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好友此时的表情,同时也认命地等待着预料中的火山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