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你相信吗?人的心是有记忆的!”清脆娇女敕的声音信誓旦旦地如是说,“要不人们干吗总喜欢强调说要‘用心记住’呢?可见对于那些真正重要而珍贵的东西,人们都是用‘心’来记忆的。”
“相信,相信,这解大小姐说的话还能不对吗?”戏谑而充满笑意的男子随声附和道,拿女孩的天马行空没辙。
“好啊——你敷衍我,根本一点诚意也没有!”忿忿不平的指控声响起,继而又转为不依的娇嗔,“人家是跟你说真的耶!对我而言,你就是我会用心记住的人。如果有一天我失忆了,抑或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只要我的心还在,它就一定会记得你。而且啊,它还会指引我再次爱上你,因为——它只属于你。”女孩的言语中满溢着不容错辨的深情,乍听之下似乎犹带几许稚气,但郑重的口吻听来却更像在许下一个神圣的誓约。
“傻丫头,又在说傻话了。好端端的干吗咒自己?”男子的语气很有些无可奈何,却饱含着毋庸置疑的宠溺。
“不管啦!你到底相不相信嘛?快说,快说!”最后几个字已近乎命令了,隐隐还伴随着一阵闷闷的捶打声。
“哎呀——我的大小姐,别打了,再打下去就成谋杀亲夫啦!”男子哇哇怪叫。
“你还不快说?!”细听似乎有阵阵的磨牙声隐约传出。
“我相信。”收起玩笑的心思,配合女孩的要求,男子慎重答道,“我相信!”
慵懒的午后,一株高大茂盛、绿荫如盖的梧桐树下,坐着一对年轻的男女。女孩懒懒地斜倚在男子的怀中,男子则微微低头,两人的视线紧紧纠缠在一起,无声的幸福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一阵风吹来,拂乱了女孩的发丝,男子爱怜地抬手为她别在耳后,顺势点了一下女孩的翘鼻,眼里漾满了某种名之为温柔的东西,唇角泛着宠溺的微笑。女孩则淘气地耸耸鼻子,回之以一个大大的鬼脸,随后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在这个春日的午后飘散得很远很远,风中隐约又传来女孩的话语:“要记住哦,我心只属于你。”
第一章
漫无目的地走在纽约起风的街头,他只是机械地迈动着脚步,丝丝微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几乎遮挡住他的视线,他也毫不理会,脸上只是一派的漠然。
三年了,三年来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引起他的注意,自从……她去了以后。
自欣彤离开的那一刻起,他就任自己堕入了一个冰冷麻木的世界。她带走了他所有的热情与想望,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未来对他来说是看不见光亮的黑暗。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还要这样行尸走肉般地活下去,也许……是因为对父母还有一份为人子的责任未了,也许还因为好友的执意牵绊,不许他轻易离弃这个世界。
双眸刚因为想到家人与好友而染上些许的温度,转而又化为了淡淡的苦涩。有这么一个了解自己的好友,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嘟——嘟——”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冥想,他慢吞吞地打开翻盖,“喂?”
电话那边的人已是气急败坏,入耳就是一阵中气十足的大吼:“死小子,怎么半天不接电话?存心让我着急是不是?”
听到好友熟悉又充满活力的吼叫声,杜审言嘴角的线条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什么时候商场上有名的笑面狐狸竟变得这么沉不住气了?”
“好小子,竟敢消遣我!你老兄倒是逍遥得很,只可怜了我这个好兄弟却得为你做牛做马、两肋插刀!”忿忿不平的声音再度从电话那头传来,却引来电话这端的静默。
沉默半晌,杜审言方低沉说道:“我知道这三年来辛苦你了……”
“哎——哎,打住,打住!是不是兄弟?是兄弟就别说这么多废话!”那头惊慌失措地打断这端的未竟之言,急急岔开话题:“你现在人在哪里?”
“纽约。”
“什么时候回来?”
“就这几天吧!饼几天是欣彤的忌日。”淡淡的语气,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懊死的,话题还是绕回了他极力想避开的方向,任自飞在心里暗自咒骂着。
“那……回来后别忘了给我来个电话,说不准我就跑去看你了。哎,我们两个也很久没一块喝酒了!”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怅然和怀念,接着又转为凶恶,“这回你要是再学那个混账大禹过家门而不入,就小心我的拳头!”
“好,我会小心你的拳头的。”明知好友的意思,杜审言却故意曲解。
“你这家伙!”任自飞在这边笑骂不已,“那就回来见喽。多保重,伙计!”
“我会的,你也一样。”杜审言静静回道。
币断后,他下意识地抬头仰望纽约的天空。在鳞次栉比的高楼遮蔽下,天空被挤压得只能看见一小块,显出苍白的灰蓝。
“我喜欢看一大片的天空,天空下面是一大片的草原,我呢,就骑在马上,在蓝天草原之间奔驰……和你一起。”
不用闭上眼,他就能轻易勾勒出欣彤说这番话时的表情。言犹在耳,仿如昨天。
收回目光,看着四周行色匆匆的各色人种。他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目标吧!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目标而追逐忙碌着吧!而他呢?他的目标又在哪里?失去了欣彤,他就像失去了根蒂的浮萍,没有了归属,没有了方向,只能随波逐流,四处飘零。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啊!是到了该归去的时候了。欣彤,我将归来,你,高兴吗?
三日后
大厅里喧嚣攒动的人群,空气中萦绕不绝的广播声,千篇一律的迎来送往场面,仅仅只是因为触目所见的都是同胞,入耳所闻的皆为母语,一切就变得亲切而不再令人难以忍受。
随着人潮出了机场,杜审言先深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五月的江城是温和的,“火炉”的威力还没有完全显现出来。春天将这座城市装点得生机盎然,空气中隐隐浮动着花草的芬芳。这个季节是欣彤的最爱,老天安排她在最爱的季节离世而去,不知是对她的眷顾还是残忍。
想到这儿,一抹苦笑又爬上杜审言的嘴角。似乎每一次想到欣彤,他的笑容就变成苦涩的了,或者说,自欣彤去后,他就从来不曾真正地笑过。
犹记得欣彤最爱看他的笑,她常常会温言软语地要求他:“笑一个嘛!我喜欢看到你笑,你应该多笑的!”然后用她那双比秋水还澄澈动人的明眸深深地望着他,无声地祈求着,那样娇憨,那样动人。他永远也无法拒绝那样的她。
往往,他会陷溺在她的眸光里,忘了呼吸,忘了回应,忘了自己,直到绯红染上她的双颊,直到她嗔怪地白他一眼,他才会恍然惊醒,唇边自然而然勾出一抹笑纹,傻笑不已。每每这个时候,欣彤也会忍俊不禁,并不依地用两只小手拉大他嘴角的弧度,然后,两个人就会不约而同地捧月复大笑。
笑中的欣彤明艳动人,美丽不可方物,是他记忆中最美的画面。
欣彤常说他的笑容最美,其实他并不认为一个大男人的笑容有何美丽可言,这甚至大大打击了他的男性自尊,可他又不忍忤逆欣彤丝毫,只是心下却大大不以为然,因为他想象不出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欣彤的笑容更美。她贪看他的笑容,他又何尝不是呢?
回想起来,自己并不是一个爱笑的人,但只要和欣彤在一起,就是自己笑得最多的时候,而她一走,也一并带走了他欢笑的能力。如今的他早已不知真正的笑为何物。欣彤,你若泉下有知,还忍心离我而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