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哥,你记错了。那时候跟你这般深情对话的女孩,不是我,而是大师姐。”不理会他下巴掉下来的错愕,她继续面无表情地说道,“可惜,大师姐在前两年已经远嫁他方,你大概没什么希望了。”眼睛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往外瞅,第一次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小师哥为什么一直拉着她说这说那?
也许她应该出去探听一下情况……
寂冷的眼,再一次流露苦笑。当年那个粉雕玉琢的小泵娘的眼,有了它长久驻足的地方,再也不会流离失所,依赖着不属于她的胸膛,可是那曾经被当成全部的那个人该怎么办?如何自处?
笨蛋啊笨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笨蛋?
难分输赢。
“你这不孝徒儿。”他突然有些生气,“师父念了你那么久,你还一直不愿意回去看他吗?那练玄铭一个姓就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了吗?”他居高临下,挡住她左顾右盼的不专心,用对待叛逆少年的口气说着,虽然里面宠溺的成分令人怀疑地占了绝大部分。
一个姓……而已吗?
也许对于生来就有姓的人来说,真的只是一种微不足道的寻常东西。可是她没有姓,一直没有姓,师父不给她,小师哥也不给她,她从小就知道自己跟别人是不一样的。因为她没有根。
没有姓,就是没有家。
他们虽然什么都没有说过,可是她明白,他们没有真心诚意地接受过她。
也从来不把她当作家人。
她是世上最孤独的人。
她不哭,她不笑,是因为她知道,没有谁会在乎她的情绪。既然没有人在乎,那么她又能哭给谁看,笑给谁看?
“这个姓对我很重要。”她干涩地说道。
“是吗?很重要……”他淡淡地笑,“他对你很重要,可是你呢,你对他重要吗?”
她背脊微微一僵,寒意泛上身。
“小师哥,皇上找大人到底做什么?”
十二皇子勾起残笑,调皮地冲她眨眼,“小心愿,你很久没有亲小师哥了?”他凑上左颊,意图明显。
“小师哥!”
“左边不行?”他噘起嘴,奉上右颊,“那右边?不然呢,亲小嘴吧?小嘴也不行……嗯,小心愿,你好坏哦。”他一副被调戏的风尘模样,双手抱住胸,欲拒还迎,看得练心愿好生无语。
“小师哥,你快告诉我,到底皇上找大人什么事啊?”她心急如焚,眼前的男子却只会跟她打哈哈。看来小师哥是早有预谋地把她困在这里。
不行,她要去找大人。
“心愿,你去哪里?”他急急拉住她,恨不能将她锁在自己怀里,休想逃掉。
“放开。”她神色一冷,右手上那青铜剑泠泠作响。
第三章今宵难忘(2)
放开?
他已经放开一次了!
“你的武功都是我教的,你自信能从我这里逃走吗?”
她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爱笑的眸突然地失去了温度,会是怎么的可怕。小师哥是放浪不羁,天生的爱笑,带着一点轻佻的随性缓解了粗壮高大的身材给旁人带来的压迫感。而他不笑了,终于不笑了,是对她失望了吧,“我是他的护卫,保护他是我的责任。这不是当初你们这么对我说的吗?为什么现在不让我去找他?”
“你对他只有责任而已吗?还是有了别的什么,你的心到底是怎么告诉你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的心从来不会说话,而你们也只教会我如何对一个人死忠。”她趁着他一时呆愕,挣月兑开他的桎梏。
她又逃开了……
抓住一个人真的那么困难吗?他从来不觉得把心愿交给练玄铭可惜什么,因为他的心已经死了。
当她同意将紫环交给练玄铭的那一刻,彻底地粉碎了他的尊严。
那年,那个躲在门后,用渴慕眼神凝觑着他的小泵娘已经飞出他的世界,而他,心无归处,花间荡,满眼空虚。
“走了?”
她硬邦邦地重复着,呆愣地咀嚼着这两个字的含义。
“是啊,刚走不久。也许您现在去追还来得及。”那小太监指着皇门。
就这样走了……
她腾空而起,极快地朝乾陌宫房顶上飞去。所谓捷径,就是两点之间,取直线。
皇宫又怎样?她只想快点赶上已经远走的……大人。
心急如焚呵。
他是她在这载沉载浮的世界里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根浮木,他们的关系不算亲密,甚至不如自小一起长大的小师哥和那个待她很差很恶劣的师父。可是她在他身边很满足,她知道自己的存在是被强烈感知的。
就算他有点畏惧她隐藏在沉默皮相里的那份暴戾,又怎样?
是她求他收下紫环的,是她想抛弃一切过往。她用救命之恩威胁,狠狠地利用了大人。
不在意,不在意……
既然是利用,又何必在意……
被抛弃,就再回到师父身边,这不就是她当初的打算吗?没有根源的人,总是想攀附着什么东西生存。否则,只会枯竭而死。
她是很残酷的,因为她无法自己生存。
失去了这根浮木,还有下一根……
所以不在意,一点都不在意。
她奋力拭去眼角那湿润的感觉,追过一条街,欣喜地看见了大人的那顶轿子。
正要飞身下去的她却猛地停了下来,清眸泠泠,注视着那顶轿子匆匆掠过拐角处,心突然一寒。她尾随而去,那顶轿子很快地行走着,没有丝毫停下来的迹象。
饼了三坊七巷,那轿子终于缓缓落下,里面的人掀开帘子款步走出,一颗忐忑的心终于难以遏制地狂跳着,期待着,害怕着。
那一身气派官服的男子整了整有些褶皱的衣摆,然后目不斜视地走进门面富丽堂皇的练府。
只要他稍稍侧过身来,他就会看见,她正站在不远处的屋顶上用一双泪眼望着他。
他为什么不停下来看看她跟上来了没有?他为什么不问问别人有没有看见她?他漫不经心地把她丢了。
有了姓,不代表有了根。
不代表她的存在有人会在意。
她依旧孤独得可怜。
月色很凉,连光都是冷的。
树影摇晃,稀稀疏疏。她厌恶地撇开视线,冰冷地定格在白梨树树枝系着的那条飞绫上。
它以优雅的舞姿招摆着,风中凌乱。
她又在很用力地瞪着某样东西了。每当她生闷气的时候,就会一天到晚瞪着同一个地方。
“心愿。”他停下笔,柔眸凝觑。
“大人,什么事?”她回应得好生硬,让他忍不住地猜测惹怒她的罪魁祸首是不是就是他自己。
“哦,没有,没什么。”她又依回横栏,努力地用眼神在某个地方灼出一个洞来。
他叹气,“心愿,你能进来帮我研墨吗?”
她走进房里,默默的研墨。
“心情不好?”他试探地问,“好像从皇宫里回来就不开心了,是十二皇子说了什么你不喜欢听的话吗?”
她摇摇头。
“那是怎么了?”他干脆放下笔。
她这样,他根本没办法专心做事,“是谁惹你不开心了吗?”他沉默了一下,大胆假设,“是……是我吗?”
她红唇轻咬,清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落成扇形的阴影。
“不是。”是她,她在气的是她自己。
“心愿,是不是今天早上我没去找你……”
“不是!”
她大声反驳,骇住了还想说些什么的练玄铭。他错愕地站了起来,想伸手碰碰她,却被她蛮横地挥开,“你怎么了?”他急切地问。
这个时候,她到底在闹什么?
明天轩辕家就要来抢亲,十万大军虎视眈眈……
皇上给了他两条路,每一条都是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