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有两点不对。第一,你处理公事的时候都是在兰亭阁,第二,现在局势大乱,根本没有所谓的公文让你来批了。”她很老实地把自己的想法陈述出来。
“你倒也实诚。”他小声嘀咕。她是把他的心都说凉了,局势大乱啊,真的是大乱了。
整个皇朝都在等他们倾城家做个决断。退,嫁了烟雨又怎样,退一次,他轩辕家可以进十次,次次不饶人。不退,连天都不帮忙。难道倾城的存在真的是人神共愤吗?
突然,她探过身,一只素手朝他伸了过去,纤细的手指冰凉地划过他的脸颊。
他怔然,心跳在一瞬间停止。
“吃的,沾到了。”娇颜平静,像是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无措,简洁地解释。
而他却惶然失神,记忆飘忽,好像回到三年前那初见面的那一刻。
“你,流血了。”
略显稚女敕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那语调没有什么感情。他想睁开眼看看,在这种地方还能这么平静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然而眼皮沉重地覆盖着。直到冰凉的碰触,轻轻滑过他的脸庞,他突然撑开眼,将那一抹小小的雪白身影映入眼。
第一眼,惊为天人。她有张绝色的容颜,有双黑得发亮的眼,肤是雪一样的白,弹指可破。
下一秒,他却骇然瞠目。她将手指放入嘴里,像是在尝味道,而那手指上沾着他的血。
“你还没死?”发现他正瞪着自己,她不禁皱眉。那语气,很显然地是在巴不得他赶紧去见阎罗王。
他很怀疑,她会不会在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地死去之后,反而给他几拳,让他死得容易点。
“你是谁?”他问,声音沙哑。
“不知道。”她摇摇头,反问,“你又是谁?”
他忘了那个时候他是怎么介绍自己的,忘了自己是怎么跟她解释受伤过程的,而她那时的每字每句,每个表情,他却好像记忆犹新,似就发生在昨日。
“大人,大人?”当年那稚女敕的声音已经变得娇憨悦耳,时时在他耳边响起,时时提醒他,他们是如此的亲近。
“嗯?”现在的她在他的教下,已经懂得恪守礼数,知道不该把什么东西都放嘴巴里尝尝鲜,知道这种动作有时候大家也称之为调戏。他叹了叹气,“心愿,如果轩辕的军队真的打进来了,你会怎么做?”
“保护你。”她理所当然地回应。
“不,我是说,已经没有办法再保护我的情况下。”
“你死了?”她拧眉思索这种情况的可能性,然后很严肃地回答,“如果你死了,我陪你。”
生死相随,不离不弃吗?
他低垂着眸,薄唇微抿。这样的话,从一个小泵娘嘴里说出来,他本应该不以为然的。可是却可耻地发现,一股暖流缓缓从心间流淌而过,他心存感激。
第二章好戏开场(1)
马蹄声哒哒,不急不缓,渐渐走近。
练心愿藏在屋顶后,等着那些人走进她的视线。
“大哥,我们在这郊外也待了好几天了,你怎么还不行动啊?”轩辕狂臻骑着一匹健壮的大马,跟在后面。他这把骨头闲不住,一闲就想怎么惹事。
前面散漫溜着马的,是个高挑俊逸的男子。听到轩辕狂臻的埋怨,他“扑哧”一笑,“急什么?好戏才刚刚开始,我们不妨静下心来看热闹。”
“看热闹?啥热闹?”不打哪来热闹。光遛马就叫热闹?
“你猜,倾城家现在都在干吗呢?”
“干吗?那当然是愁死了,我们十万人马围在离皇城不过几百里的距离,这说攻城就攻城了,他们还能好到哪里去?”
“正是了。”那男子幽眸愉悦一眨,“我正在享受他们惊恐害怕、手足无措的乐趣。还不想这么早进行第二轮游戏。”
练心愿闭了闭眼,脑中无法回忆起他的具体样貌。从小她认人的能力就奇差无比,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是靠着嗅觉来分辨不同的人。而距离这么远,她也闻不到。
轩辕狂臻顿悟,又犹疑,“大哥,玩玩倒也无所谓,反正倾城那群弱儒生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不过,你对那个那烟雨是真心的吗?”真心到非娶人家不可。
如皇哈哈一笑,“你大哥我有心吗?”
既然无心,又何来真心?
那烟雨,他连她什么模样都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她好像是个很美丽的女人,被保护得很好,很大家闺秀,所以,很愚蠢。
“不是就好。我太讨厌倾城的人,特别是那个练玄铭。我不过只是收了那知府的少得可怜的钱,他就抓住把柄似的,纠缠不休。”
那男子听到练玄铭这三个字的时候,都没有发现自己眉间的皱折多了几折,“练玄铭,只不过是只纸老虎罢了。”他不屑一顾。
练心愿眼眸一寒,剑已经出鞘,青铜色的剑身嵌着宝石颗颗,在残阳下幽冷发光。
“那倒是。练玄铭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他身边那个神鬼莫测的小护卫,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功夫诡谲得很。”轩辕狂臻曾和她对过手,她使得一手好剑,招式凌厉逼人,招招伤人要害,他至今想起还有些后怕。
“双拳难敌四手,她再厉害也成不了什么大事。”他冷笑,“只要她敢来,我这天罗地网就不信擒不住她。”一个专门为了这个小家伙而设的圈套,端看她有没有那个胆量来闯。
他可是很期待生擒了她,从今为他所用。毕竟,这样一个高手跟在那练玄铭身边,太可惜了不是吗?
而倘若不能,那就毁掉。
俊魅的脸仰起,望向那轮缓缓而坠的残阳,在一瞬间,他惊呆了。
那一袭白色的身影凛然伫立,恍若身在那残阳之中,那绝色的容颜冷漠得没有一丝表情,而腰间一条红菱在风中猎猎飞扬,平添了一份妖媚。她手上那把青铜剑在夕阳中隐没锋芒,静静由主人掌控着,主宰生死。而她的另一只手上正拎着一个黑衣人的尸体,血从那黑衣人的脖颈处汩汩流下,溅落在地。
她一甩手,那黑衣人被抛出,“砰”的一声落在轩辕狂臻的坐骑前。轩辕狂臻瞪大眼,惊愕得无法言语,一向沉稳的爱骑也吃了一惊,仰天长嘶,在这血红的傍晚凄厉无比。
“练心愿?”
她是什么时候潜进他的军营里?又是怎样在无声无息之间,杀了他的人?
“再侮辱一次我家大人,下次死的人就是你。”举剑笔直地对着他那张脸,杀意十足。
好个任性,好个张狂,她以为她是个什么东西?
“哈哈哈哈——好,我等着你。”如皇仰天长笑,笑不可遏。她以为杀了几个小兵就了不起了吗?他轩辕家有千军万马,她杀得过来吗?口水都怕会把她淹死。
既然她护主心切,他就陪她好好玩一玩。
他捂住胸口,这狂乱的心跳,是为了一场激烈的游戏,抑或因为这叫人惊喜的第一次会面?
夜风凉如水,今日尤甚。
是因为打完一场战役出来,没有看见那个人吗?
家族的会议讨论得如何激烈,也无法创造出嫁与不嫁之外的第三个办法。这外战还没打起来,内战已经爆发了好几次,意见分歧,重负之下,大家的性子都狂躁起来。
而他身心疲惫地走出来,下意识地喊出她的名字时,她不在。那时,他站在宗堂的大门,叔伯们从他身边走过,是那样的喧闹,而他却觉得那样孤独。
一抹淡白的身影如鬼魅闪进绯色小楼,只在一眨眼之间。如果不是他那样专注地枯等在楼台上,也许根本不知道她是何时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