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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爱不懂说再会 第23页

作者:齐萱

“这就是你到这里来的原因。”咏浦好像在刹那间捕捉到了“什么”。

“是的,每次我心情极端好,或极端不好的时候,都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看起起降降的飞机?”

艾葭转头看着他说:“不,是揣想那些离家与返家的心情。”

“你的家,”虽然不晓得该不该问,但咏浦仍说了。“是在某一班飞机的航程终站吗?”

“不,是在某一班飞机航程终站邻近的地方。”

“你最近一次回去是什么时候的事?”

“自高职毕业北上以后,我就没有回去过。”

这个答案委实大大出乎咏浦意料之外。“什么?”

艾葭再度移开原本与他对视的眼光,望向前方说:“五年多了,我已经在这个坦白说,连住五天都嫌多的地方住了五年多。”

“台北真有这么糟糕?”

“对于土生土长的人,对于喜爱它的资讯便捷的人,对于贪慕它的繁华绚烂的人而言,台北,自然也是美丽的家园。”

“但对你而言,显然并非如此。”

“因为上述那些东西,有些并非我生就的条件,另有一些则根本不是我追求的目标。”

“那你为什么还会在这里一待将近六年?”

“因为这里有我最需要的东西。”

“钱?”

“不,”艾葭斜睨着他问:“你以为这里遍地是黄金跟新台币,我可以一下飞机就捡,等到捡够了,便再搭下班飞机回去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也不必时时跑来这里望梅止渴了。”

“那你指的是……?”

“赚钱的机会,”艾葭蓦然握起拳头,用坚定的口吻说:“这里有无数赚钱的机会,而我正需要赚钱。”

“你想赚很多、很多的钱?”这是他一早就晓得的事,不过今晚他似乎还能多知道一些,那就是艾葭一直不肯公开的隐密心情。

“是的,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让我可以不必再继续赚钱的钱,正如同我会在台北一留五年,也是为了往后可以不必再长住台北,”说完以后,她自己先笑了起来。“像不像在玩绕口令,有没有让你有听没有懂?”

咏浦摇了摇头。“没有,我听懂了。”

“顶多再两年,只要小角落的生意持续成长,顶多再两年,也就是我二十五岁时,相信就可以休息了。”

“为什么?”咏浦当然希望她会说出自己私心盼望的答案,好比像是:因为或许要开始考虑婚姻,或许届时身旁会有我想与其结婚生子的人。

但是她的回答却是:“因为够了。”

“什么够了?”

“钱赚够了。”

咏浦有那么一刹那的怔然:够了,赚够了,钱赚够了;多么令人意外的答案。

在这万丈红尘,或者该说在这个岛上,有多少人会觉得自己“够了”,尤其是“钱”赚够了呢?

“然后……?”

“然后就可以搭上,而不再只是来看的飞机。”

“你要离开台北?”

“当然,”她毫不犹豫的说:“那是我长久以来的小小心愿。”

“这里当真没有丝毫令你留恋之处?”

“有啊。”

“哦?那是什么?”

“台北人的荷包,”见咏浦一副扑杀过来的模样,艾葭立刻又笑又叫:“开玩笑的啦!”

但咏浦已经将她推倒在草地上。“快说实话。”

“台北有你,”她抚着他的脸,温柔诚挚的说:“自从认识了你以后,台北在我眼中,终于开始有了全新的风貌,我想,那就是爱情的颜色吧。”

“这样……你仍然舍得离开?”

她仰望着他,自信满满的说:“咦,我可以带走你啊,离开台北,又不一定就得离开你。”

但我的事业重心,却正好全部集中在这里啊!咏浦在心中低声说道,却苦于无法坦言,遂也翻身躺平,把飞机的尾灯当成星光来赏。

“对,我不会再让你无缘无故的离开我。”他握住了她的手说。

艾葭闻言笑道:“你跟功一流,谁甩得掉你呀,坦白说,刚刚有好几次,我都想回头看看你还有没有跟着。”

“万一我真的狠心走掉呢?”

“那……”艾葭沉吟了一下,终于决定据实以告:“只好换我反过去跟你了。”

“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早点停下脚步才是,”他把她的手拉到了唇边。“说,让我走了这么远的路,你要怎么赔偿我?”

“说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谁的故事?”其实他早猜到了答案。

丙然艾葭马上接道:“我的。”并且立刻往下讲:“我出生在花莲,但被我视做故乡的,却从来就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花东纵谷里,生产竹片便当,驰名全国的……”

第九章

咏浦翻身坐起,先看看艾葭还在不在床上熟睡,再看看手表:五点二十三分,怎么自己只睡了三个小时不到,就醒过来了?

这里是艾葭小小的斗室,昨晚两人换了几趟公车,再找着摩托车,骑回“小角落”时,已近凌晨一点,艾葭说要帮他做做指压,邀他上楼,岂料这回换她疲累,等他从浴室出来时,她早已和衣睡着了。

于是,咏浦便帮她把被子盖好,自己则随便裹着条毯子,躺到地板上去。

本来以为走了那么久的路,两腿有些酸疼的自己,必然也会立刻睡着,想不到人躺下去后,头脑反倒清晰起来,一直回旋着方才艾葭跟他说的种种。

她七岁丧父,但父亲过世时,她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掉,因为……。

“我恨他,或者更明确一点的说,应该是我怕他,也或者两者皆有。他喜欢画画,却生长在困苦的渔家,既乏栽培,又无人赏识,个性自然偏颇,想法随之扭曲。”

艾葭诉说的口气平静,就像在描述一个熟悉的朋友的成长历程似的,但咏浦明白或许唯有如此,她的情绪才不会失控,才有办法将“故事”说得完整。

“后来他长大了、成家了、生子了,有了家庭的重担,却仍抛不掉他年少的梦想,因此开始把气出在妈妈的身上。”

谤据艾葭的描述,她的父亲平时倒也愿意出海捕鱼,空闲时则带着廉价的画具出外去写生,可是一旦心情不好,或自感怀才不遇,或觉得是家庭拖累了他时,便会动手打妻子,乃至于孩子。

“我是他们的独生女,却不是妈妈唯一怀过的孩子,只是后来的弟弟或妹妹,全因他的拳打脚踢,还来不及向这世界报到,便告流产,听说前后一共三次,到后来,妈妈就算想再为我添个伴,身体也不行了。”

“你刚刚说除了打妻子以外,他还会——!”

“打孩子,没错,而我正是他唯一的孩子。”

“艾葭……”咏浦想要阻止她说下去。

她却似乎完全能够明白他心情,摇了摇头表示无妨,“都过去那么久了,更何况比起妈妈承受的,我受的罪,委实不算什么。”

她说不算什么,他却觉得惊心动魄,甚至不忍卒听。

“为了训练我写好字,五岁开始,他便亲自教我学写字,却不买橡皮擦给我。”

“为什么?”

“那样我就连错都不能犯,因为我没有更正的机会。”

“小孩子刚开始学写字,哪有不写错的?”

“所以啰,我就得常常接受惩罚。”

“什么样的惩罚?打手心或抽?”

艾葭侧过头来问他。“你小时候做错事,都被罚吃竹笋炒肉丝?这么好命?”

“我妈从不打小孩,记忆中,连她大声说话的样子,我都没见过,有一、两次我顽劣过头,倒是惹得我爸想教训我,但马上有哥哥帮我护着,所以——”触及艾葭羡慕不已的眼光,咏浦才猛然打住。“哎呀!我们是在讲你的故事,瞧我扯到哪里去了,你先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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