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终于忍不住扬高声音娇斥起来,但对象却并非柏秋,而是飞扬。“云儿!你还没玩够是不是?你宁可被他揪到断气,也不肯喊一声爹,是不是?”
柏秋一听,整个人都呆掉了,甚至连转头的动作,都可以听到他颈部关节的轧轧声。“阿梅,你说什么?”
飞扬听到这通常他们只有在私底下才会叫的称呼时,即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因为她已经猜到接下来会更肉麻的是什么了,果然……
“秋哥,她是云儿,是尚云,是飞扬啊!”
终于挣月兑出父亲巨掌钳制的飞扬拉平领口,在心底哀叹道我的天啊,事隔三年么爹娘还是一样滑稽啊?
也罢,滑稽便滑稽,只希望父亲霸道的个性,没有也一如往昔的强硬就好。
“你是说……是说……”柏秋一边问妻子,一边频频的往飞扬看,脸上犹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爹,娘,我回来了。”
冷柏秋虽一下子大惊,一下子狂喜的,但他毕竟是在商场上叱咤风云惯了的人,在最初的震撼过去以后,随即镇定下来,恢复他一贯的威严,睁大眼睛,牢牢的盯住这个他已三年多未见的女儿看。
没错,她的确是令自己最头痛的么女冷尚云,但却又与自己记忆中的印象有所不同,也难怪刚才会被她给耍得团团转了。
至于是哪里不同……?
“云儿!”落梅早已经拋下满心困惑的丈夫,奔到女儿面前,拉起了她的手,欢天喜地的叫道:“你这个狠心的孩子,一去三年,可想死娘了!”
平日再怎么坚强冷硬的人,一旦一回到母亲的跟前,恐怕都没有不立时软化在慈母心下的道理吧,飞扬当然也不例外,不但皮肤光滑的脸部线条变柔和了,一双承袭自母亲的美目中,也开始隐隐的浮现泪光。
“娘!”叫出三年来未曾出口的呼唤后,飞扬高窕修长的身子也已经投入了落梅的怀抱中。
“你这个孩子,狠心的孩子。”将女儿紧紧抱了一下后,落梅马上又拉开身子,稍微推长双臂,仰望女儿道:“来,让娘看看,让娘好好的看看你,”她仔细的端详过飞扬微微散落的发丝,浓而不粗的眉毛、乌黑晶亮的双眸、挺直的鼻梁、柔女敕的粉颊和厚薄适中的红唇,不禁由衷的叹道:“唤,云儿,你变漂亮了。”
一言惊醒梦中人,柏秋顿觉脑门“啪”的一声大开:啊!就是这么回事,她变漂亮了。
但是被称赞的飞扬,闻言却只是把嘴一噘道:“我可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丑过,都是爹偏爱个儿娇小玲珑、说话嗲声嗲气、一张脸粉圆圆的直像棉花团的大姊和二姊,才会看我不顺眼,成天说我丑。”
“你是从小就不像尚雯、尚雪那么端庄文静、乖巧听话,又老爱做男装打扮,跟你那胡涂的外公舞刀弄棍的嘛,完全没个女孩儿样,就算再怎么天生丽质,恐怕也早都被你自己给白白糟蹋光了。”柏秋不甘示弱的辩解。
“外公才不胡涂,至少他就从来都不会强迫我做和我个性不合的事。”
“这么说,错的反倒是我啰?”柏秋对于女儿的归来,其实是比谁都还要开心的,但见她外貌虽变,倔强叛逆的脾气却一丝未改,嗓门便不禁粗了起来。“好好的一个女娃儿,从小到大就不肯乖乖待在闺房内种种花草、绣绣被裳、逗逗鸟儿,反而满山遍野的跟着一个老头儿疯,成何体统?”
“我一不是园丁,二不是绣女,没事干嘛做那些无聊乏味的活儿。”
“云儿,怎么你跟自己的爹爹说话,是用这种完全没有礼数的口气呢?”
飞扬听见连母亲都加入数落她的行列,不禁更加不平的说:“那爹一会儿说外公胡涂,一会儿又说他带着我到处疯的,难道就顾到为人女婿的礼数了?娘,您别光一个径儿护着爹,行不行?就是因为您这样,外公才会在家里待不住,索性云游四海去的。”
“你听听,你听听她这是什么歪理?”柏秋也炸了起来,扭头便问落梅说:“自从十五年前娘过世以后,我接爹进悠然园内开始,可曾少过晨昏定省?少过山珍海味?少过嘘寒问暖?我甚至怕只有你这么一个独生女儿的云家断了香火,特地把尚云给了你们云家,结果呢?结果他却从此把当年六岁的尚云当成了男孩养,上山打猎、下溪刺鱼、练功习武,做什么事都带这她,我……”再看一眼飞扬身上的男装,柏秋更是懊丧到极点的说:“我真是悔不当初啊!”
案亲这番话倒是提醒了飞扬一件事,于是她便开口道:“对,我早在六岁那年就改名换姓,不再叫作冷尚云了,所以能不能请爹娘喊我飞扬,我比较习惯。”
“飞扬?谁是飞扬?”柏秋斜睨女儿一眼问道。
“爹,大丈夫一诺千金,当时是您自己亲口答应让外公为我取名叫飞扬,云飞扬的,难道您忘了?”
“我没忘,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你外公有更好的选择,当年的约定自然也就跟着不算数了。”
飞扬知道在商场上素有“老狐狸”之称的父亲,向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一颗心不禁也首度忐忑不安起来。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外公已经有让他更中意的继承香火的人选,所以你可以恢复冷家女儿的身分了。”
“更中意的人选?是谁?”
“你的双胞胎弟弟之一,尚霖啊。”
“尚霖?”记得自己离家时,他们才刚满十岁,现在想必已经是风度翩翩的少年了吧?
“对,尚雷是哥哥,理当接掌我们冷家,至于身为弟弟的尚霖,就不妨改姓云,负担起他日为你母亲一族传宗接代的责任。”
“我不相信外公会选择尚霖而放弃我。”飞扬摇头道,“对了,外公呢?是您们说外公已经结束云游的生活,回家里来,打算颐养天年,我才连天阔表哥的成亲大礼都放弃参加,兼程赶回来的。现在他人呢?是不是还是一样住在‘谯楼’?我这就去找他问个明白,顺便让他瞧瞧我这些年来,愈发使得顺手的鞭功。”
“老爷,你看看都是你啦,我一直劝你照实说,别扯谎,这下被拆穿了吧?”
本来已举步打算往后头走去的飞扬,闻言猛然打住,立刻转头望向母亲骇问:“娘,您说什么?”
“我……我……”落梅嗫嚅着开不了口。
已经知道自己可能是被“骗”回乡的飞扬,立刻改问柏秋道:“爹,外公根本没有回来,对不对,您连发七封信,催我回来见外公,其实只是您一手编排出来的谎言,是不是?”
“是。”柏秋索性咬着牙承认。
飞扬的俏脸上写满愤怒,两眼更像是随时都会喷出火焰来似的,所幸“卑鄙”雨字在舌尖上两转以后,还是被她给硬生生的咽回肚里去,没有真正的月兑口而出,只从齿缝中挤出三个字来:“为什么?”
“为什么?你十八岁那年离开家里,已经三年四个月零六天了,虽然不时也有信来,跟你母亲报报平安,但你有没有想过对做父母的我们来说,那样根本不够。不这么做,你会回来吗?”
“我已经快二十二岁了,您和娘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更何况楚云庄庄主是天阔表哥,我在他那里,不就更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楚云庄做的是什么买卖,你以为我不知道?保镖这一行有多么危险,你以为我也不清楚吗?”柏秋一句接一句的逼问女儿说,“最重要的一点是,楚天阔那昔日与你母亲情同手足,其实只是表姊妹的亲生母亲,早在他幼时便已香消玉殒,从此我们两家就疏于联络,说不定他连你母亲都不熟识,更别提女扮男装的你了,还谈得到什么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