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振动的营帐,和浓烈的硝烟硫磺味惊动了他们两人,也打断了纳真的解释。
“纳真!”
“抱紧我,阿斯兰,这分明是改良后的霹雳,到底是谁——”
他的话头再度被打断,这一次仙龄瞪大眼睛,甚至看到一枚起火的霹雳炮笔直的朝他们飞射而来,所有的尖叫声却都全哽在喉中出不了口,只知道纳真已覆过身来,企图用他的背脊为她挡住火焰。
但仙龄也想要推开他,想要独自承接火炮的攻击,可是她还来不及有任何行动,人已被卷进一个热浪漩涡中。这感觉、这一切均熟悉到令人惊惧,唯一不同的是,只在于这一次她的神智清醒,完全没有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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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啊,这里是哪里?”
风暴过后,仙龄所听到的第一个声音,便是纳真的骇问,而在看清楚他们所置身的地方究竟是何处以后,仙龄即刻按捺不住的笑了起来。
“阿斯兰?阿斯兰?”纳真扣住她的肩膀问道:“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纳真,你终于有机会经历跟我一样穿梭时空的经验了,说不定你还能够跟五个月大的自己打个照面。”
“你是说……?”他原本涨红的脸庞,因血色渐失而开始泛白。
“欢迎到二十世纪的台湾来,仙龄的唇边依旧带着一抹笑容,其实她此刻的心情,自己也难辨悲喜。“这里是我家客厅,时间是‘另一个我’刚出门去,”瞥一眼墙上的时钟后,仙龄续道:“的十分钟后。”
第十章
“仙龄,”纳真低声唤道:“林仙龄。”
“嗯?”坐在餐桌另一头的她应了声。
“呃,没事,只是想再叫一叫你……最常用的名字而已。”他的笑容显得有些落寞。
看着暂时穿上她所翻找出来的父亲旧衣的纳真,仙龄不禁有些出神。除了已经打成细辫子的发型外,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和街上来来往往的年轻人没有什么两样,更何况,现在把头发留长的男人也多得是,如果与他出门,一定会引来不少艳羡的眼光吧。
瞧那位小姐的男伴多帅啊!
不。仙龄在心中大声的喊道:“不对,不对,他不只是我的男伴而已,他还是我昨晚才刚同床共枕过的丈夫啊!
自己的皮肤上,仿佛还留着他的体温与气息,耳边好像也还回响着他的情话与爱语,但眼前的他看起来,却又为什么显得如此冷淡与疏离?
“你的眼睛会变色,小天的头发会忽金忽黑,还有巴图尔敷过的药,全都是你从这个世界带过去的东西。”
“嗯,其实也只是一小袋的杂物而已。”
“却已经够神奇的了,”纳真环顾了一下林家的厨房与饭厅。“你的世界里的东西,对我来说,其实都很奇妙。”
仙龄怔怔的看着他的侧面,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正不断的在往下沉;原来如此,原来徽结在这里,“你”的世界,不是“他们”,更不是“他”,这里,只是“她”的世界。
在长达五个小时的交谈中,不,应该是在长达五个小时的他问她答中,仙龄已经几乎把所有想得到的事情,全都说给他听了。
包括她的成长过程,家里能看到的各式现代用品,她目前的情形,以及她在刚回到这个世界来时,跟他说的那句:“说不定你还能够跟五个月大的自己打个照面。”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为了解释那句话,她当然就不得不把海棠夫人告诉她的往事,一并转述给他听。
“换句话说,我们两人的遭遇刚好相反,我是生于这个时代,掉回元朝,而你是生于宋朝,来到现代的人。”纳真当时的反应还算平静,就像他在面对微波炉、电视机、电灯等等的现代产物时,虽然惊讶,却不骇异。
或许这种学习迅速、反应敏捷和临危不乱的特性,正是他可以在蒙族里成为大漠英雄的主因吧。
“你一点也不害怕?”仙龄到后来还是忍不住的问了。
纳真想了想以后,认真的答道:“惊诧的感觉有,毕竟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新鲜与陌生,但既然我现在是在七百多年后的世界,那么一切的新鲜与陌生,不就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比起我来,回去宋末的你,不更惨得多?兵荒马乱、举目无亲、百思不解……仙龄,你真是个坚强的女孩子。”
仙龄?不是她的名字吗?为什么从他口中听到,感觉却是那么的生疏呢?即便在过去的五个钟头内,他曾叫了一遍又一遍,她仍然挥不去心头的那团阴影。
恐惧的阴影,从与他的对话中,仙龄已隐隐约约猜到他将有什么打算了,他到底是她用了全部生命来爱的男人,他的心思,她怎么会猜不到呢?
而她的恐惧,便是源自于这份了解,使仙龄几乎忍不住的想要尖叫出来:不!不要!纳真,不要关上你的心门,不要让我握不到你的手,不要啊!
“纳真,有件事我很好奇。”她对着餐桌那头仿佛正陷入沉思的他说。
“什么?”
“你是元朝的大将,难道不想知道它的国史有多长?对于自己在史书上,是否有留下一笔,难道也完全不感兴趣?”
“是非功过,自有定论,朝代更迭,更属必然,对于未来的事,我从来就没有预先探知的习惯。”
对于明明已成历史的过往,却用上“未来”两字来形容,听起来实在有些奇突。
不过话说回来,问现在的她可有勇气去详查历史,答案恐怖也是否定的,因为仙龄知道自己并没有勇敢到能够去面对万一史书上真有:“……同年天下兵马大元帅纳真在战役中身殁……”的记载。
对了,有一个办法可以让那种“万一”绝对不至于成为事实,就是。
“况且史书上是否有纳真一席之位,还得看我能不能达成‘回去’的心愿,换句话说,未来的历史,还必须靠我自己回去写。”
仙龄瞪大了眼睛,看着心意已决,即恢复神采的纳真起身说:“麻烦你送我到即将于傍晚时分,发生爆炸的地方去,好吗?”
“你……你要回去?”这点她其实早就猜到了。
“当然。”他也答得干脆。
但她没有办法接受的是另一点。“那……我呢?你不要我了?”
“仙龄,”他的眼中写满痛楚与难舍。“就如大漠是我的家一样,这里也才是你所熟悉的地方,有你养父母的回忆,有女乃女乃、有好友、有成长的轨迹、有一切方便的生活条件……”他的声音中饱含隐忍已久的挣扎。“如果,仙龄,如果早知道情况会变成这样,我根本就不会容许自己娶你为妻,老天!只要再慢上一天,只要再慢上那么一天,你就仍然能保有原先的模样,回归原位,继续追求属于你的幸福,而不是像现在和纳真已有夫妻之实……仙龄,”他的手本来已伸到她肩膀了,却还是硬生生的给收了回去,并颓然转身背向她说:“对于与你的这一段相遇相恋的甜蜜过程,我没有丝毫的悔意,并将永铭于心,可是在你身上留下的烙印,纳真却依然觉得……很抱歉。”
虽然泪流满面,但满心雀跃的仙龄听到这里,终于不再有任何犹豫的立刻往他的身后冲过去,双手环上他的腰,紧紧搂住,整个身子也跟着偎贴上去。
“对,这里有我爸妈留下的回忆,有女乃女乃、有朋友和所有方便的一切,但这里没有大漠如风、草原似海,没有娘、朵奔、夏雨和小天,没有狮子林,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你,没有我心爱的飞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