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处,走进来一位身穿粉橘色套装的女子,笑意盈盈的说:“爸,今天又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干嘛还要特地出来吃饭?留在家里由我下厨做两道小菜就——”她并没有把话给说完,随即因乍然迎上启鹏而哑然失声。
启鹏的诧异之色也绝不逊于她,这不是半个月前在电梯内临阵月兑逃的“酒吧女郎”吗?
今晚她的穿着端庄、打扮素雅,但清丽的轮廓及纤细的身材,仍让启鹏一眼即认出她来,难道说她就是……
“硕人,来!先见过启鹏,你们上回应该已经见过面了吧?餐会那天你回来得晚,隔天又一大早就出门,让我什么都来不及问。”
“爸,原来您今晚有客人!”硕人惊诧的神色中,还蕴含着一丝愤怒。
“启鹏是爸爸老朋友的孩子,就像自己人一样,哪里是什么客人?”进兴搞不清楚这两个应该已经见过面的年轻人,为什么现在再见却显得有些剑拔弩张?“启鹏,你想起来了没有?她是我的女儿尹硕人,两周前代表我去参加你那场餐会的人,就是她啊。”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启鹏的脑中匆匆转过,于是诧异神色迅速退去,立即换上冷冽笃定的表情。“尹小姐那夜艳冠群芳,我怎么可能忘记?方才一时失神,实在是没想到连淡妆时的尹小姐都一样魅力无穷。”
一番赞美听得进兴满心欢喜,却也听得硕人面色如纸,那晚仓促“月兑逃”,原以为再也不用跟他碰面的,想不到——。
“马叔,谢谢您。”
“谢我什么?”进兴望着启鹏,有些迷惑的问道。
“谢谢您今晚邀了尹小姐过来,省得我再特别登门造访,跟您提亲。”
“你说什么?”进兴几近张口结舌,硕人则早已震惊到无言以对。
启鹏却露出和煦的笑容,深情款款的执起硕人冰冷的小手凝视她道:“我说,自从那夜惊鸿一瞥后,我便对尹小姐锺情难忘,想请尹小姐答应嫁给我。”
硕人终于抬起那双灿亮的眸子盯住他,自齿缝间挤出话来:“余先生,你若不是连续剧看太多,突然犯了戏瘾,就是彻彻底底的疯了,而不管是哪一项,请恕我都无暇奉陪。”
猛然抽回手,硕人随即转身拂袖而去。
第二章
“今天上的课,同学们有没有问题?”硕人对着一室几乎全是圆滚滚的眼珠子问
“没有。”
硕人笑道:“真的没有?那好,趁还没有下课前,老师就出一道题目来问大家好了,看你们是不是真的全懂了?。”
此言一出,十来张小面孔立砚慌张,看得硕人拚命忍笑,紧接着便有三、四只小手高高举起。
“蒋士豪,你先问。”
“老师,我姊姊她下个月要结婚了,不晓得可不可以请假?”
亏他想得出这么个问题来,硕人马上应道:“你姊姊又不是老师的学生,干嘛请假呢?”
“不是啦!”另一个出了名的顽皮学生李政经抢着解释:“是蒋士豪可不可以请假,不是他姊姊。”言下之意,颇有老师真笨的味道。
“据我所知啊,蒋士豪的姊姊刚好选在礼拜天出嫁,所以不只蒋士豪一个人,连所有的同学都可以到教堂去观礼,根本用不着请假。”
下课钟声正好紧跟在硕人的解释后响起。乐得他们欢声雷动,硕人便也走下讲台,和这批三、四年级混班上课的孩子们一起打扫教室。
一直到送走所有的小朋友后,硕人才抱起今早学生送她的仙客来盆景,往校园后头的小山坡走去。
十分钟后,她便来到目的地,先把仙客来放在原先即已类似一个小花圃的矮竹篱里,再拔一拔草,略做整理,然后落座于黑色的大理石墓碑前。
“嘉竣,我来看你了,这个礼拜比较忙,一直抽不出空来与你聊天,你不会怪我吧?”她依凭心语与长眠于此的人交谈。
“嘉竣,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下山回家了,不是我不想念爸爸.而是……”
而是因为她不愿意再度面临与余启鹏不期而遇的场面,她已经受够了那男人的自以为是。
三月时的初遇就已经是个错误,当天是嘉竣过世六周年的忌日,本来年年她都以陪着父亲一起畅聊追忆嘉竣生前种种的方式度过。但那天他却要求她代表他去出席一场晚宴。
“爸爸,我要在家里陪您,我没有兴趣参加任何无聊的聚会。”她当时便曾一口回绝。
但父亲却劝说:“那是当年于我有恩、亦师亦友的王志龙次子余启鹏所举办的铍旧餐会,本来我是理应出席的,可是今天正好碰上嘉竣的忌日,我实在没有出去与人应酬的心情。”
“爸爸既然有这样的想法,就应该清楚我也——”
“硕人,就是清楚,才更坚持要你出去走走啊!如果嘉竣地下有知,他会希望看到你为他浪费青春吗?”
“爸——”
“不要跟我争,至少这件事不要跟我争,就算是爸爸代替嘉竣求你的,好不好?
拗不过老父的恳求,硕人终于点了头,但她仅仅到顶楼去待了十分钟,便因实在受不了在失去嘉竣的日子里,置身欢乐的场所而离开了餐会。转进一隅酒吧去独酌,怕就怕太早回家,又会惹来父亲一番歉吁。
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她还是在当晚稍后碰上余启鹏,更莫名其妙的和他……
想到这里,硕人不禁摇了摇头,苦笑着自问:我那天晚上究竟是怎么了?太思念嘉竣?太痛恨夺走他的癌症病魔?太生气爸爸的体贴怜惜?或者是……
她脑中蓦燃闪过那位穿着一身黑、表情冷漠,却有着一双炙热眼眸的酒保的身影,或者只是诚如他所说的,我喝多了?
也许吧?也许真是喝多了。才会对余启鹏起什么同病相怜的心情,怪只怪先听了爸爸说在回国主掌风云证券集团之前,余启鹏曾结过一次婚,可惜美满的新婚生活才过不到半年,夫人便因一次游艇意外事件香消玉损。
那晚他乍见自己时频唤的“薇薇”,可能就是他夫人的名字吧?
谁想得到这样一个自己本以为是人问难得一见的情痴,除了随即在电梯内强吻她外,还在第二次见面时,突然向她求婚!
“简直是荒谬到极点,你说是不是?嘉竣,偏偏在惊愕过后,爸爸似乎还颇有乐见其成的态势,所以我只好逃回山上,逃回到你身边来。”
“硕人,我就知道你一定在这里,”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说:“山下有什么可怕的事,让你必须逃回马老师的身边来?”
“美瑜!”硕人反射性的捂住双肼道:“我以为自己并没有发出声音来呢。”
“放心,我也只听到最后一句,没听到你绵绵情话的全部。”蒋美瑜与她面对面坐下来打趣。
“情话何须由我这里听,让原地讲给你听就听不完罗。”
“原地只会讲如何建设家乡的大道理,才不会浪费时间跟我说什么甜言蜜语。”
状似埋怨,其实美瑜脸上的甜蜜已经出卖了她真正的心情。
“恭喜你,美瑜。”硕人握住了她的手说:“如果嘉竣仍在这世上.看到昔日好友终于娶得在地的美娇娘,还不晓得要高兴成什么样子哩。”
“幸运的人是我,”美瑜右手往四周一挥道:“你看这片山林,我生于斯、长于斯,如果爱的是山下的人,或者爱的是一心只想到城里去发展的人,那么最后还是得被迫放弃在此终老的心愿吧?所幸原地与我志趣相投,都愿意留在家乡出一份力,我真的觉得自己是普天之下最最快乐的准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