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华维问道。
桓竹用手紧压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说:“有点。”
“那先到楼上去睡吧,房间我早帮你整理好了。”
桓竹本想跟华维谈于轩的事,想想又咽了回去,一来她委实累了,没有力气再讲;二来今晚一下子受那么大的刺激,她需要先消化沉淀一番,不过最重要的一点还在于于轩毕竟从未提及未来的事,现在讲,似乎嫌太早了。
“桓竹?”才上几步楼梯,就被华维叫住。“妈妈说爸今年是做六十大寿,要我提早一、两天回去帮忙,你……要不要跟我同一天回家去?”
家。
桓竹闭上眼睛,胸口无来由的一紧,家?她夏桓竹一向是只有亲人而无家的啊。
“桓竹?”华维的声音充满谅解,也充满期盼。“如果你还没有准备好,那你就在台中多留两天也可以,我叫阿曼来陪你,她说或者她干脆接你过去她家住两天,你们两个也有大半年没见了,她挺想你的,然后看后天或大后天,你们再一起下台南。”
桓竹转过身来,迎上华维关切的眼神,心中不禁流过一道暖流,不管如何,毕竟还有小扮疼她,阿曼了解她,对不对?
“我明天跟你一起回去,”她轻笑道:“也叫我那个准二嫂一起走好了,小扮,你到底打算何时娶她进门呢?”
见桓竹肯提早回家去,华维不禁开心的说起俏皮话来。“那就要看她的表现啰,表现的好就快一点,不好的话,我才不想自找麻烦哩。”
***
“这衣服真漂亮!”李均曼帮桓竹把头发盘上去后赞道。
“谢谢!”桓竹回头朝她笑道:“阿曼,你的手真巧,换做是我,恐怕梳个三天三夜,也梳不来一个像样的发型。”
“拜托你,小姐,我是吃哪一行饭的?”身着滚宝蓝边大红色改良式旗袍的均曼说:“手不巧,我还能做美容师吗?”她是台中一家最负盛名发廊里的头牌发型设计师。
“我看你也不要再这么辛苦了,早点改行做艺品店的老板娘吧。”
“吃我豆腐,”均曼打了桓竹一下说:“那还得看你老哥有没有诚意呢。”
“真受不了你们两个,老爱互相踢皮球,是不是谁都不想先开口?怕落了下风?那我来帮你们说好了,我就跟我小扮说──”
“两位小姐,我可以进来吗?”华维在外头叩门问道,然后便直接推开门走进来。
“哇!这么美,我的眼睛都快受不了了啦。”
“又在胡说八道了,”均曼率先勾住他的手臂说:“华维,你看桓竹这件黑丝绒小礼服是不是既简单又大方?她说是“朋友”送的喔。”
华维仔细端详桓竹身上这件礼服,果真是简单、大方,前后各一小V和大V,将桓竹美好的肩线与白皙光滑的背完全坦露出来,长只及膝的迷你设计,更是让人能充分欣赏到桓竹修长的美腿,除了两只垂至肩上的细金炼型耳环外,她没有再画蛇添足的配戴任何饰物。
“而且性感极了,”华维顺着均曼的话尾往下说:“什么样的朋友,会送这么贴身又贴心的礼物?我看这人对你的尺寸似乎也颇为“熟悉”,不然衣服怎么能像量身订做似的?”
“朋友就朋友嘛,哪里还有分哪一种朋友。”桓竹想打马虎眼。
“少来,”华维一眼就看穿她的意图说:“大嫂叫我上来叫你们,说快吃饭了,所以现在先不拷问你,等客人走了之后……”
“放心,你不问,我也会问的。”均曼夫唱妇随的说。
“喂!”桓竹已经带头往外走。“你们两个有完没完,走了啦,先给爸爸拜寿去!”
***
于轩拉拉西服的下摆,在众多女士注目下走进汤家大门。
他回来两天了,是跟孝康一起回来的,但孝康甫一抵达台湾便直赴花莲去找回家的珀贞,走之前还对他说:“老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啦,或许等我从花莲回来,我们再彻底的聊一聊吧。”
怎么啦?于轩自问:我到底是怎么了?不是已决定好要忘掉夏桓竹,好好的游戏人间吗?
或许他应该回头去找芳雁,至少她是摆明着来,绝不会装腔作势。
他同时下定决心要把过去的事彻底的做个了断,汤念泽有心扩展事业,打算到泰国去设厂,这件事已进行半年有余,但于轩一向只让公司的经理跟他或长子汤华绍接触,泰方也由正佐出面,于轩本人则彻底隐入幕后,他当然知道汤念泽是商场上的老狐狸,汤华绍则有如斗犬般的狠烈,一旦相中目标,就会坚持到底,紧咬不放,一直到把对手斗垮,甚至咬死为止。
这样很好,就因为他们父子俩有这样的性格,于轩才能一步步的诱他们走入他所设下的陷阱,以便一举反扑,手到擒来。
凭他们父子俩在商场上纵横多年的经历,自己回国来又丝毫不掩饰行踪,甚至接受了几次报章杂志的访问,他们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已经重返台湾?
而于轩正是要让他们知道,让他们去调查,等到他们一无所获后,那种放心才是他想要的疏忽。
他的手因伸向口袋碰到了丝绒盒子而再度触动了心事,这是回泰的第一天,当孝康向父母表明有意在来年结婚后,海琴同时交给于轩的钻戒。
“于轩,虽然你没有正式喊我们爸妈,但永涛和我都明白,其实你是个孝顺的孩子,而且在我们的心目中,你早已是饶家的长子,孝康这只皮猴想要结婚了,总算了了我们两老一桩心事,你呢?”海琴说着,就把一个红丝绒盒子塞到他手中。“三克拉,不大,做订婚戒刚好,与孝康的那只一式一样,不过你得先把心定下来,把那位夏小姐也给我订下来,这样其他的首饰我才好转交给你。”
当日他只是笑,满心都是桓竹的影子:如今他虽然已经笑不出来,但满心仍都是桓竹的影子……
爱情路上徘徊多年,想不到到头来依然孤独,他甚至不晓得为什么还要带着这枚戒指。
于轩缓缓走进大厅,这房子除了更老了些外,其他的几乎都没变,不用亲自去看,于轩也清楚它有多大,两百多坪大的地,三层楼合计一百六十多坪的房子,房子后头的游泳池……
一样的房子,一样的人:汤念泽、萧翠婵、汤华绍和……,不过他的心情已完全不同。
他看到汤念泽了,今晚的寿星,于轩的唇边蓦然浮起一丝冷笑,或许他这个人一生注定与深情真爱绝缘,如果真是如此,那倒不如尽情沉溺于复仇的快感。
“汤先生,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贺词,却有如炸弹一样,瞬间炸开了平静的场面,汤念泽瞪大眼睛看着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双唇蠕动了半天,依然吐不出个完整的字来。
今晚的寿宴采自助餐的方式,所以汤家各人都散落在各处招待相熟的朋友,发现念泽的神色不对围拢过去时,真正出声的人,却是连于轩想都想不到的……
“于轩!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不然这个声音怎么可能在这里出现?于轩猛一转身,惊诧不已。
“桓竹?”
“于轩?真的是你?”桓竹向前跨两步,兴奋极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有事先通知我一声就到我家里来了?是珀贞跟你说我回家来参加爸爸六十岁生日寿宴的吗?”一定是这样,这个珀贞也真是的,自己临行匆匆,漏带她花莲的电话,没有办法联络到她,但她应该有自己台南老家的电话啊,于轩要过来,怎么不事先跟她讲一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