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声音一瞬间都消失了。
雨水凝固起来,木鱼声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吞噬,就连和尚的吟唱声都淹没在又沉又浓的悲伤里,完全听不到。
瑞琼站起身来.没有回头;因为不想看到缁衣此刻的表情。
不管是惊讶的、悲伤的、了然的、欣喜的还是痛苦的,通通不想看到。因为无论是哪一种表情都会让自己好不容易伪装出来的坚强就此崩溃。
一直不停地奔跑着,听到脚踩入水坑中水花四溅的声音,没有打伞,冷冷的雨打在自己的发上、脸上、身上,也打人心中,说不出的冷。
把伞留给了缁衣,这是自己最后的仁慈。
等到淋着雨跑回王府的时候,不理下人的询问.瑞琼跑回房中,从铜镜中看到自己被雨水还有泪水濡湿的脸,头上的发簪早就消失无踪。
不顾床会弄湿、也不想吃东西,瑞琼向床上倒去,感觉到心中好痛好痛。
伤害缁衣的同时也狠狠地伤害了自己,这是再清楚不过的事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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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里的时候就听到阿玛遇刺的消息。
随着下人惊慌张张地奔到了北庭,就看到额娘拧着眉头哭着,而一边阿玛的手上缠着白布.似乎受了伤。
“阿玛。”慌张地叫了一声,瑞琼走上前去,想要察看他的伤口。重华抬起手腕,一如既往的冷冷的声音诉说着遇袭的经过。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回来的时候遇上一些乱臣贼子,只是受了一点点轻伤而已,不打紧。”
住了口,瑞琼咬着嘴唇也知道是什么意思,想起了当初偷听到的缁衣和宗和的对话,想到必定是他们派人动的手,一时间气血卜涌,开口就想把这个秘密说出口。
“阿玛!”
“恩?”
“阿玛知道是什么人袭击的么?”
没想到这个一向不理世事的女儿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来,重华眉头皱起,想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只是一些汉人而已。”
丙然……
握紧拳头,咬住嘴唇,知道了是缁衣和宗礼他们动的手脚,瑞琼挣扎着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将他的名字说出口。
如果阿玛知道缁衣他是对方的奸细,他的性命一定不保。
虽然恨不得他立刻死去,但是真正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犹豫起来。
对那个人,爱与恨还是爱更多一点,至于恨,也是爱所堆积起来的不是么?
入夜,隐隐听到远方传来打更的声音。
暗暗数着敲了三下的更鼓声,瑞琼睁着眼睛看着黑暗的屋顶,想着自己的心事。就在此时,“叩叩叩”,窗户上急躁地响起三下,本来就辗转难眠的瑞琼吃了一惊。轻轻提上自己的鞋子,慌慌张张来到窗边,还没有推开就从窗缝中看到了那双蕴藏秋水无限的眼,心中一惊,万万想不到居然是他来了。
一时之间心中烦乱起来,不知道应该拿何种表情去面对他,踌躇万分,最后叹了口气,还是去见他吧。
必上窗户,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推门出去,只见那被雨水润泽的绿叶簇拥中,一抹苍白的身影,静静地位立在自己面前。
头发是湿漉漉的,纤长的手指却还拖着那把雨伞,没有打开。
六十四骨的纸伞上,少女蘸了点胭脂,拖曳着勾勒出几朵红梅来.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就是怕让你淋雨,所以才买的伞。
就是不想让你在雨中受凉,才将伞留下。
两个人两般心思,奈何其中隔了被人心弄污的河水,又黑又长——却不得不依靠它生存下去。
不过,第一次在月夜下看缁衣,往常的任性隐藏在月光温柔的轻纱下,让那张原本就秀丽的容颜更是美丽万分。
瑞琼心中动了一下,知道自己这种想法绝对不能有,于是咬着嘴唇低着头不说话。
缁衣伸出手来,将她拉向熟悉的方向。知道他要带自已到哪里去,也知道不能再和他有什么来往,要不然泥足会深陷而不可自拔,但瑞琼还是情不自禁地跟着他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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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他将她拉到初次相遇的梨树林中,在那棵她最喜欢的梨树下站好了,然后静静伫立在她面前。
“和我私奔吧!”
“啊?”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一张口就说出这样的话来,瑞琼被他的话吓得心脏都几乎停滞。无法置信地望着说出如此话的缁衣,尖锐的声音表露着惊讶:“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一起逃走吧!私奔,就是私奔啊,我们一起达到那些人找不到的地方去!”
缁衣紧紧抓住他的手,夜光下使得眼睛更是晶亮,眨也不眨地望着对面的瑞琼,诉说着自己大胆的决定。瑞琼膛目结舌,压根想不到缁衣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还问为什么!”空出一只手烦躁地抓抓自己束成发辫的头发,缁衣咬牙切齿:“我知道你一定是被你阿玛逼迫嫁给那家伙的,你不是最讨厌宗礼的吗?
你不是说过喜欢我么?我才不要你嫁给那个人呢!瑞琼,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所以我们一起逃走吧!”
真不知道他还要演戏演到什么时候?
为什么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那么自己会怎么做?自己要怎么做?
垂下眼睑,瑞琼看着和自己交握的手掌,心中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热流涌过。让全身涌起一阵无措,夹杂着未知恐惧的颤栗。
你到底要演戏演到什么时候?他对自己说出来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自己就那么无知么?在他的眼中就如此的单纯可欺么,如果不是看见了他和宗礼的那一幕,恐怕现在还在傻傻地任由他欺骗吧?
“瑞琼,瑞琼,我好喜欢……”
“你够了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宗礼的关系?”
猛地挥手打开他紧抓住自己的手,瑞琼颤抖着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你说……什么?”
缁衣依然在笑,但是眼睛却不再是先前的痴迷反而清冷如冰,锐利如刀。瑞琼颤抖着身子,大口地喘息着,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冷冷地一笑,也不说话,只是寻求依靠似的靠在身后的梨树上。风声呼啸,卷动着瑞琼和他身上的衣服以及抓乱的庄发,也让对面的目光更加冰冷如刀。
少年挑起了眉毛比任何时候听起来都要轻快的语气说着也许不是回答的回答,“我和他的关系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他是我仇人的儿子,如今我为了你都甘愿放弃和王爷联手对付他们的机会……”
“不是!你不是的!”大声叫了出来,瑞琼心中的裂痕越来越大,大到连自己都快被吞噬进去。抬起头来,被背叛的仇恨让双眸晶亮,也看得对面的少年一阵心悸,“你才不是什么文字狱冤案的幸存者,你也不是什么江南夫妇的孩子,你是宗礼庶出的弟弟,也是端王爷的儿子,为了陷害阿玛而来!你这样说你这样做只是不甘心一直屈服于那个宗礼之下,你要得到他所能得到的一切不是么?你说喜欢我全都是假的!我不相信!不相信!”
声嘶力竭地吼完这一切,仿佛将所有的压力都一泻而空,身体酸软,再也没有支持自己站下去的力量了,瑞琼依靠着树干缓缓滑下。手指落在冰冷的吸饱了雨水的泥地上,感觉到落花残留的清香,阵阵索绕入鼻,却格外地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