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儿抢着道:"小扮被革了职,他自己是挺称心的,从此不必案牍劳行,乐得清闲自在。可是阿爹还不肯原谅他,见到他就给他脸色看;而且被罚打的那二十下大板伤痛未退,好痛,他这个皮娇肉贵的大少爷一辈子没挨过那么重的打,自然快活不起来。二哥也不用说了,新近失婚又失恋。听说是谢家小姐坚决要求退婚,什么原因却不肯说,宁可背负出尔反尔的恶名。而二哥听说后就开始发呆;然后发怒,说什么丑八怪居然也敢嫌弃他之类别人听也听不懂的话;再然后就一言不发,借酒浇愁。原来二哥还挺喜欢人家小姐,那先前不想娶她的话也太口是心非。可怜,他这会儿一头栽下去了,别人偏偏不要他,害他大受刺激。"
"你闭嘴!"桓蟠斥责了一句,便又继续喝他的酒,没有更激烈的反应。
绿儿有种不怕死捋虎须的刺激感,见他没有象预期那样的发怒,便吐了吐舌头,接着道:"至于我呢,我最最烦恼的莫过于阿爹还没有去把卫家的亲事退掉。"
"这门亲事是皇上定的,你爹想要推掉恐怕很难。除非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不过你二哥也特地去帮你相看过了,说是男方的条件无可挑剔。"他不敢提当日游船上那位俊秀的公子就是她的准未婚夫,怕她知道后反应激烈。她显然一点也没把那个人放在心上,更不必提一见倾心了,甚至比不上谢琰给她留下的好感---尽避他们的相貌和贵公子读书人的贵气儒雅不分轩至。不可否认的,这情况虽不中他的意,但也不无得意:他很明白绿儿对别的男子提不起兴趣跟他有很大关系。但是他不敢细想,念头一触到这里就急急转开。"不过皇上只是许婚,又没有规定你什么时候必须嫁。这几天卫朗病了,卫家想迎你过门冲喜,催婚催得急。你爹不都以你年纪还小为由推掉了吗?你呀,你天生命好摊上一个好爹爹,还敢在这里抱怨。"
绿儿噘噘嘴:"可是这样又能拖多久?明年呢?后年呢?年纪小的理由用不了多久了啦。到那时又该怎么办?"
殷仲思只是微笑:"天无绝人之路。到那时峰回路转,船到桥头自会直,你不用现在就那么担心罢。"
绿儿白他一眼,嗔道:"你说得倒轻松。"
然而这些话说了没一会儿,翩翩就满面喜气地来敲门。绿儿过去把门打开,奇道:"什么事?"
翩翩抿嘴笑道:"要是别人家小姐遇到这样的事,喊命苦哭倒霉还来不及。不过我知道对你来说可是好消息。"
"到底什么事?"
翩翩对内张望了一下,犹豫道:"要不要出来说?我悄悄告诉你。"
绿儿笑道:"拜托,不要神经兮兮的好不好。这里又没外人。"
"好罢。刚刚有人来府里报丧,说是卫朗卫洗马今天一早死了。小姐,你运气真好,从此也不必吵着闹着要退婚了。老天爷作主把你讨厌的人带走了。"
绿儿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朝殷仲思望去,他也是一脸惊奇之色,跟她一样意外。
翩翩正在对绿儿笑着,忽觉有人一阵风似的冲到她面前,一把楸住她胸前衣襟,红丝满布的双眼狠狠瞪着她,问道:"他怎么死的?不是只是生病吗?那样风神俊秀的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了。"
翩翩猝不及防,被他吓得说不出话。
桓蟠不耐烦。"说呀。快说呀!"
翩翩带着哭音道:"我不知道。我没细打听。一听说就赶快来给小姐报喜讯了。"
"报喜?!"桓蟠咬牙切齿,似乎恨不得捏死她。
翩翩急着月兑身,叫道:"报丧的人刚刚还在大厅,正跟老爷回话呢。他也许还在,卫,卫公子的事他最清楚。"
桓蟠把她粗暴一推,喝道:"闪开!"越过她跑出门去。
绿儿气不过,上前揽住她,怒道:"二哥发什么神经,这样子推人。翩翩又没有得罪他。"
翩翩敢怒不敢言:这些公子哥儿实在可恶,乱抓乱推乱骂,简直粗鲁到极点。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府里的少爷们还算老实,不会对丫鬟们胡来。要是摊上荒婬的主子,象她这样的小丫头便是被强夺了清白也诉冤无门。
殷仲思道:"听说他与卫朗交好,倾盖如故。朋友死了自然伤心,偏偏你们还在那里眉开眼笑地说什么是喜事。他一时发怒,也是有的。"
绿儿恼道:"什么死了朋友伤心,刚刚认识的朋友,交情会好到哪里。再说又不是我们害死他,拿我们出气做什么?我看他是失恋后有病敝僻,迁怒于人才是真的。"
桓蛎在一边凉凉地道:"你真的肯定不是你害死他?我可好几次听你求天骂神咒他早死,好让你不必嫁他。"
绿儿骂道:"神经病。乱讲!我哪有求神收了他的性命。我不过是说,既然病了,何不早死,免得还拖累人。要是老天爷真的如此灵验,让我有求必应,那我赶明儿就求他让你早死早超生,省得活着是个糊涂人,死了也是糊涂鬼。"
桓蛎怒道:"你又清楚明白了?你不过仗着爹疼你,就刁蛮胡闹,连哥哥也不放在眼里!卫朗死了是你活该。"绿儿朝他做鬼脸,叫道:"不服气么?谁叫你这么讨人厌,文不成武不就,是个窝囊废。不及二哥一半,更加不及大哥十分之一。就连姐姐们嫁了人都收到夫家好大一笔聘礼。这家里多了你有什么用?不过多条米虫,还拖累家人。"
桓蛎大怒,脸涨得通红,不再顾忌,叫道:"你未过门就克死了丈夫,命带煞星,天生的不吉利。看以后谁还敢娶你。你这辈子都嫁不掉!
"你,你……"绿儿气得脸蛋嫣红,目中带泪。"你咒我?!我告诉阿爹去。"跺跺脚,转身就走。
殷仲思一把拉住她,说道:"且慢。"唉,这两个小的,都是娇宠惯了,一言不和便斗嘴,又是谁都不肯相让半步。向来骂人无好口,这不,越骂越不象话,越闹越僵。
绿儿恼道:"干吗拉住我?我要去告诉阿爹啦。"
殷仲思微笑道:"羞不羞?有什么事情自己不能解决的,非要去告状不可?"桓蛎虽则脸上装得不在乎,心里实紧张:要是告到阿爹那里,阿爹肯定理由也不要听就会数落他的不是。何况近来他又惹他生气,他更不会帮着他。阿爹一碰到小妹的事就偏心,实在气人!
绿儿不依道:"可是他不公平。我才不是告状,我是要讨个公道。"
"哦?他怎么不公平了?"
"他,他以大欺小。我是妹妹,年纪比他小,他应该让着我才对。"
"谁说的?我只听到过有理走遍天下,可没听谁说过年纪小走遍天下,还可以横行无忌。"
绿儿哇哇大叫:"你也偏帮他说我的不是。你应该站在我这一边才对。我不要!你偏心!你好没良心!"
殷仲思笑道:"我哪里没良心了?我得了你什么好处?"
绿儿语塞,差点被急促咽下的口水呛到,心中暗怒,狠狠瞪着他,心里骂道:这个恶心傲慢自大装模作样假笑爱欺负人的讨厌鬼!哼,你看着好了,一有机会我就把你千刀万剐。好后悔上次没有叫他下跪投降,今天他才会这样猖狂。
"你一定肚子里在骂我。这叫做'月复腓',最小人不过。"
绿儿哼道:"你又知道了?难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扭过了头不理他。可恶!他有时候也应该关心体贴她一下嘛。为什么感觉不到一点他的爱意,还帮着旁人来欺负她?!想起来也叫人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