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仲思欲说乏力,力不从心,不知道该如何往她脑袋里装些理智。"你懂不懂有种情绪叫一时冲动?有种人叫骄横任性。比如象你。哎,你先别说,让我说完。"殷仲思阻止她的试图辩解。"等你阿爹找他理论的时候,说不定你墓门已拱,坟头草木已青。就算杀了他为你偿命,你也活不转来了。你想想,这么做是否值得?我只拜托你以后要冲动行事的时候,先用脑子想一想。这就是我要说的。你还是有脑子的是吧?"
绿儿怒瞪着他:这男人除了惹她生气难道没别的事好做了吗!她挖苦地道:"我不知道。也许脑子都给你长掉了,别人哪还有得剩。"
殷仲思决定她是朽木不可雕,孺子不可教。反正他是教训过她了,他责任已了,对得住天地良心。以后她再要去找死,那是她自己的事,是活该!他不必伤心也不必可怜。只当四季运作自有其规律。只当是老天爷终于想到要为民除害了。
绿儿见他闷闷不乐,自己也不高兴。他生哪门子的气呀。她都是为他,他居然还不领情,居然还好意思扯着喉咙吼她!她才是有资格生气的那个。
两人赶出去的时候,众人已走得干干净净。绿儿抱怨:"说好一起去的,怎么都不等我们。"忙和殷仲思驾车追上去。
来到普渡寺,只见众位公子被拦在门口,吵吵嚷嚷的。绿儿极爱热闹,见到这般景象,不由精神一振。忙不迭地跳下车跑上前去凑热闹,嘴里嚷嚷:"什么事?什么事?"
这小妮子!殷仲思叹气摇头。从行驶着的车上往下跳。她嫌命太长是不是?害他喊"当心"也来不及。
寺院门口一个小沙弥个头虽小,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
殷仲文道:"喂,小和尚,我们好说歹说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是不开窍。喏,这位是南郡公桓玄大人,这位是西中郎将桓伊大人,都是你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小沙弥瞄了一眼,弓身合十,还是那句话:"今日四月初八佛祖生日,师父说了,咱寺中众师兄弟都要静坐请佛祖教诲,是以一律不接外客。"
桓伊道:"咱们听说普渡寺景致极佳,趁着今日阳光明媚来观赏游玩一番,也不需寺中师傅们作陪。请小师傅行个方便。"
小沙弥苦着脸摇头:"师父说了,今日……"
"今日四月初八佛祖生日是不是?"桓玄火大,"这句话你说了很多遍了。让开,老子管你师父说什么,今天咱们一定要进去!"
"可是……"小沙弥碰到恶客,不知该如何是好,快要哭出来了。"师父说了,……"
谢玄也忍不住好笑:"小师傅,看来你也做不得主,何不进去请教一下你师父,看他怎么说。也许他肯行个方便,让我们这些俗人进寺去瞻仰佛祖的庄严宝相,聆听佛祖的教诲呢。"
小沙弥还是摇头:"师父说了,要我守在门口,不可放人进来。师父没说要我进去通报。"
王徽之哈哈大笑:"谢兄,你这是在对牛弹琴,可惜牛不入耳。人家小和尚只听师父说的话,哪管你在放什么屁。"
谢玄怒道:"那么你来试试看。"
王徽之忙摇手:"我不去碰这个钉子。我也没多大兴趣去瞻仰佛祖的庄严宝相,聆听佛祖的教诲。"
桓玄看见殷仲思慢慢走近来,一挑眉道:"殷先生不是有很多高见。不知对我们不得其门而入有什么意见良策?"
殷仲思淡淡道:"无可无不可。能进则进,不能进就回去。"
桓玄哼道:"好超然啊。听说你父亲殷侯好言老庄,尤善清谈玄言。你倒真不愧是殷侯的儿子。说的话没一句管用。"
殷仲思看他一眼,没有说话。桓玄吃不准他看他这一眼是算怕了他,还是看他不起,不屑理会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时绿儿朗声道:"有什么难的。看我来问他。"
众人回头看她,意存不信,但也两边分开,为她让道。绿儿走到小沙弥面前,娇声问道:"喂,小师傅,你师父有没有跟你说过要听佛祖的话?"
小沙弥嗫嚅道:"自然是有的。"
"那么你师父大还是佛祖大?"
"自然是佛祖大。"
"也就是说,佛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师父说什么其实无关紧要是不是?"
小沙弥被她绕得有点头晕。"佛祖怎么会说话。我师父说的才是对的。"
绿儿盯着他:"你的意思是说,佛祖是泥塑木雕,根本不会讲话。你们和尚借他之名胡言乱语,欺骗世人?"
小沙弥大惊:"罪过罪过!阿弥陀佛!女施主不可以乱说话。"
"那么佛祖到底会不会说话?"绿儿紧盯不放。
"那就……那就会罢。"小沙弥不敢再说不。
"既然佛祖比你师父大,那佛祖的话就比你师父的话有用是不是?"
小沙弥无可奈何,苦着脸点头。
绿儿得意洋洋。"那好,昨晚佛祖托梦给我,告诉我今天他生日,要我多带点人来给他庆生。快让开,让我们进去。"
小沙弥不信:"女施主又不是佛门弟子,佛祖怎会托梦给你。除非生来就有慧根。"他一付我看你不象有的样子。
绿儿气道:"你是佛祖么?你有通天眼么?你怎么断定我有没有慧根能不能听得见佛祖说话。"
小沙弥不服气:"我是不知道。可是这些施主怎么一上来不说佛祖托梦的事?"当他是傻瓜吗?明明是这小泵娘胡诌,胡说八道。
绿儿骂道:"蠢材!这是我跟佛祖的秘密,哪能随随便便告诉不相干的人。"瞧了瞧比她大不了一两岁的小沙弥,"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说的话。那好办,我们进去问问佛祖本人不就知道了。看我桓绿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小沙弥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是……可是……"
绿儿紧盯住他:"你是在怀疑佛祖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小沙弥忙道:"不是的。"
"那还犹豫什么。我们一起去问个清楚。去啊。快点啦。"
众人皆会心微笑。这小和尚如此食古不化,不知变通,也就得象绿儿那样蛮不讲理、胡搅蛮缠才能对付得了他。
小沙弥被推着往里走,一脸尴尬,又不敢再跟她理论下去,免得她把更多对佛祖不敬的话安到他身上。
来到大殿上,小沙弥忙奔到师父旁边,把前因后果诉说了一遍,尤其不忘辩白自己是寡不敌众,无可奈何。
老禅师走上前施礼道:"阿弥陀佛!老纳玄度,有礼了。小徒不懂事,多有得罪,请勿见怪。"
桓伊道:"无妨。令徒尽忠职守,那很好啊。只因今日佛祖生日,某偕弟妹友人同来聆听教诲,参拜随喜。"
小沙弥叫道:"师父,那位女施主还说什么佛祖托梦给她,要她今天来呢。"
玄度看了绿儿一眼,她一脸局促的样子,笑道:"是吗?那可是几世修来的福份。女施主真是有缘人,老纳平生仅见。"
桓伊有些尴尬:听他这话分明不信,当着众僧的面又不好明说小妹胡言乱语,拿佛祖消遣。何况若当众让小妹下不来台,回去不知要闹成怎样,也许这么大了还得被父亲责备回护不力。谁都知道他老爹是偏心偏到家了,碰到小妹的事就不讲道理。唉,宠女儿也不是这么个宠法!
小沙弥道:"师父,徒儿不信,她还说要让佛祖亲口告诉咱们呢。徒儿长那么大了,还没见佛祖开过口,今日倒想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