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笑道:"干吗?我阿爹是规矩人,才不爱看不穿衣服的大男人。他不会来的。你就别费心了。"
殷仲思暗骂自己蠢。她既是存心整他,她老爹自是撇得越清越好。料想待会儿即便出得去,问桓冲也是白问。他定会装出一脸一无所知的样子,然后笑骂女儿胡闹,最多是赔个不是了事,他殷仲思又能拿他父女怎样,又不是杀人放火的大事,找人哭诉旁人也懒得答理。怪不得桓冲刚刚赔罪时一脸的古怪,原来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这老狐狸!殷仲思在心中暗骂。"你想怎样?"
"也不想怎样啊。我好心好意来给你送衣服,你反而凶人家。你说你是不是很不识好歹?"
"那你大可以走啊,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你一个人多闷。我做做好事,陪陪你好了。"小女孩不掩饰地偷笑,一点也不怕他知道地摆出一付看好戏的表情。殷仲思向自己保证,只要一获自由一定要揍死她。这种暴力的想象给了他一定的快感,暂时让自己好过了点。
忽然他自问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月兑不了身。人家既没有用绳子捆住他,也没有用链子锁住他。唯一困住他的是自己脑筋里的礼教意识。因为打一出生,旁人便有意无意地教导他要识礼义,知廉耻。衣冠要端正,似乎御寒保暖倒在其次,主要是可以用来遮羞---因为赤身露体是可耻的。谁规定一定要如此?他再次自问。不过如果有众人围观,他狂妄一次的后果是身败名裂,那打死他也不敢妄动。可是这里只有一个小泵娘,可能她对于男女有别也搞不清楚,正好借机教育她一下。想到再拖延下去,被众人围观并非不可能,不由吓出一身冷汗。不行,一定要赶紧救自己月兑离这种险境。
可是知易行难。真要在人前自己的身体,殷仲思又不免踌躇。看来只有用先贤刘伶的话来勉励自己。他喃喃低语:"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裤衣,诸君何为入我裤中?"他转过头朝小女孩邪气地一笑:"是啊,小丫头,为什么跑进我的裤裆里?"
殷仲思决定孤注一掷。
小女孩给他笑得心里发毛,警觉地问:"你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你当真要呆在这里?"
"不错。"想虚言恐吓?门都没有。小女孩挥去脑海里不安的慌乱感,强自镇定。
"好罢。"殷仲思一咬牙,"索性站起来让你看个清楚。"他猛然从浴盆中站起身来。
小泵娘"啊"地一声尖叫,双手捂住眼睛,忽然大窘,转身跑了出去,手里的衣物散了一地。
第二章出游
小女孩脸通红,直想着这个人好生大胆。"他实在是不要脸。"她愤愤不平,"怎么可以就这样站起来。"他应该乖乖缩在里面才对,直到她看过瘾了宽宏大量放他一马,然后他涕泪横流对她感恩戴德,这样才对啊。他真真是不要脸!想她虽然还是个小泵娘,可是终究会长成个大姑娘。如果让她看见他赤身露体,她还要不要嫁人啊?幸亏她感觉到不对劲,他一站起来她就遮住了眼睛,总算什么也没看到。忽然之间又有一点好奇和遗憾:不知道若是躲不及会看到些什么。可惜没机会知道了。
她一个人边走边胡思乱想,忽然后领被人一把拎住。"想逃?得先问我答不答应。"她一把被抓进一个怒焰高涨的怀里,殷仲思阴冷冷的声音似乎不带丝毫火气,但他喷火的眸子却反映出内在的情绪。
她避开他阴狠的眼睛,左看右看寻找逃月兑的路径,强笑道:"你这么快就洗完啦?这件衣服还蛮合适的,是不是?"
"我要我自己的衣服。还有我的包袱。"殷仲思楸住她的前襟提高,害她双脚离地不住挣扎。
她向旁边一瞥,地面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倾斜,奇怪得令人害怕。"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她心慌地大叫。双足不能脚踏实地,竟会带来那么大不安心的感觉。
殷仲思鼻子顶住她鼻子,"可以。先还我衣服来。"
"我不知道。"
突然一只粗大的拳头竖在她鼻子下,不容质疑的威胁的声音再度响起:"那就好好想想。"
小女孩悄悄吞了下口水,挤出声音道:"不……不知道。"
"看来你倒不怕死!"殷仲思气得咬牙切齿。
小女孩再往外边看了一下,一阵晕眩,忽然有股冲动要紧紧抱住他,好得到点切切实实的依靠。她从不知道自己居然惧高,现在她知道了。这样摇摇晃晃摆来摆去的,不但头晕想吐,而且心抖得快要散了。"你快点放我下来!"可惜抖着嗓子说出来的话要怎么有威势也是有限,何况她喉音娇女敕,再怎么发飙也十足是个扮成大人的小孩。
殷仲思眯起眼,横掌放在她颊边作势要打。"当真不说?"
小女孩吓得头一缩,眼睛紧紧闭起,心里叫苦不迭: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今天实在是她这一辈子最最倒霉的日子。她就要第二度挨揍。刚刚挨打的现在还好痛,他这样粗大的巴掌怕不要煽得她鼻青脸肿。如果她的脸肿得象个猪头,她还拿什么脸去见人?她突然放声大叫:"救命啊,救命!打死我了,打死我了!"
殷仲思看着她缩头缩脑害怕被揍却又扯起嗓子吱哇乱叫的样子,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捂住她嘴提拎起她一阵摇晃,斥道:"还没打你呢,乱叫什么?"
小女孩被他晃得头昏脑胀,勉强睁开眼道:"还没打么?"这句话问得有气无力。殷仲思皱眉:他怎会这样倒霉,碰到她这个刁蛮又无赖的丫头;可是这个坏丫头到底年龄尚幼,满身稚气。正是打她又不得,骂她又无用,着实让人伤脑筋。他叹口气:"你只要老老实实说了,我来打你做什么。"
小女孩听了他这话,精神又来了,睁着大大的杏眼瞪他:"你这坏人!专门喜欢欺负我这样的小孩子。要打你就打好了,阿爹会绑你到衙门里吃板子,叫你也尝尝挨打的滋味。"
几句话又把他的火气撩拨了上来,沉声道:"你说不说?"
"不说不说。打死我也不说。"小女孩执拗任性地大喊大叫。
殷仲思耳膜惨遭摧残,若不是为了问出自己衣服包袱的下落,实在恨不得把这小表远远地扔出去。他气得浑身有点发抖,实在搞不懂究竟招谁惹谁了,落得和这讨人厌的臭小孩纠缠不清的下场。
他手一抖,小女孩可慌了,忍不住叫了起来:"喂,你到底抓不抓得住我?抓不住就快点放我下来。乱晃、乱晃什么?!"
殷仲思仿佛在这凄惨的境遇里看见一丝曙光,唇边隐隐露出一丝笑意:这小丫头片子宁死不屈,用屈打成招这一招是不管用了。看来要伏敌制胜,须用奇兵。这小丫头最怕的不是被打,反倒象是这样被高高地拎起来摇晃。
他决定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如果仍然失败,那只好灰溜溜地离开,饮恨而去,郁郁而终,一辈子无法释怀败在一个小丫头手里的奇耻大辱。
"到底抓不抓得住?"他不动声色,"我也不知道。试试看就晓得了。"他突然一下子把她抛得老高,引得小女孩尖声大叫。树上停着的一只鸟儿也被吓得扑腾着翅膀振翅飞去。
"不要啦!我不要了!"小女孩吓得又哭又叫。殷仲思狠下心来不理,待她跌得老低才一把捉住。"我的衣服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