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兄你不认得我了吗?”白衣文士笑道,“当年在下入京赶考,谁想刚一到京城盘缠尽被那梁上君子盗走,眼见就要饿死在京城,多亏宇文兄慷慨解囊,在下这才得以活命。”
“是你。”他一说,宇文这才想起,五年前,正是大比之年,他出宫办事时偶遇此人,见他虽衣着光鲜,然却面有菜色,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进京的举子被人盗了盘缠,此人倒也硬气,死也不肯卖自己身上唯一值些钱的衣物换钱粮,竟说饿死了也要体体面面地死,宇文觉得他实在傻得可爱,便赠银十两资助于他。年长日久,宇文事情又多,竟将此事忘了。
“上次还未曾对宇文兄表明姓名,在下广东黎一召,当年得宇文兄资助,又蒙皇上赏识,中了个进士,现在礼部供职,官居六品。”
“黎兄。”
“宇文兄不必客气,当日我见宇文兄器宇不凡,料定了你必是京中武将,可惜的是,小弟多方查找,竟丝毫没有音讯,直到三年前才听说有一位代天巡守的名捕,名唤宇文寒夜,料想必是宇文兄,可惜你我缘悭一面,竟同在京城,从未得缘一见,今日遇上了,可算你我的缘分。”
见他言语间表情热切,宇文也只得连连点头称可惜,可惜,心里打的却是此人快快说完话,他好回去继续想办法的主意。
“今日既见了宇文兄,在下非要请宇文兄吃酒不可。”
“这……”
“宇文兄可是有要紧事?”
“那倒没有。”
“那就一定要跟我一起去吃酒。”黎一召热情相邀,宇文也不好推辞,只好勉勉强强跟他一起走。
那黎一召似乎对此地熟门熟路,三拐两拐便带宇文来到了一家三层的酒楼会宾楼,这会宾楼宇文虽从未来过,但也听人说起,是这两年新开的馆子,菜品一流酒水绝佳,是京城的达官显贵的新宠,今日一见果然气派非凡。
酒楼外挂了整整八个幌子,站在门口的小二身穿青衣,袖口上挽,露出雪白的衬里,一见两人来了,立刻上前迎接。
“二爷,您来了。”
“嗯。”黎一召极傲慢地点了下头,“这位是我的朋友宇文大人,你们今日可要小心招待,若是丢了我的脸,小心你的皮。”
“是,是,是。”小二哈腰称是,很快将二人迎了进来,请上二楼的雅座。
“宇文兄不必客气,这会宾楼是小弟家中的私产,菜做得一般,酒倒是不错,不然我也不请宇文兄过来了。”
“哦。”宇文不感兴趣地点点头,心里对这黎一召的背景有了些了然,原来他竟是广东黎家的子孙,不知道是本家还是旁枝,说起来他母亲的娘家与黎家还算有些交情,只是宇文现在不想与他多攀谈,只想快点应酬完了快快月兑身。
倒不仅仅是因为他心里有事,也是因为他对黎一召实在是不喜欢,总觉得此人热情过度,似有所求。
酒菜很快上齐,黎一召一边替宇文斟酒,一边问道:“不知宇文兄此次回京,是有公务在身还是探亲?”
“公务在身。”宇文回答得简单明了。
“哦,小弟没耽误您的公事吧?”
“没有。”
“宇文兄的父亲应该是兵部尚书宇文公吧?”
“是。”
“那说起来咱们可算有亲,小弟出身广东黎家,家父正是黎家家主黎倾黎公,家祖母与另外祖应该是同宗。”
“哦?是这样的吗?”原来是黎家的二公子……他怎么从没听说过此人的名字?应该不是嫡出,嫡出的黎家两位公子他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但没有交谈过。况且他若是嫡出,也不至于会说什么三年前听说他代天巡守,这才知道他的身份之类的话,黎家跟宇文家来往虽少,彼此还是知道的。
“我也是回家中母亲提起,才听说的。”
“哦,原来如此。”
“那你我,应该兄弟相称了。”
“是呀,是呀。”
“实不相瞒呀,宇文兄,小弟我实在是有一事相求。”
到底还是来了,“请讲。”
“唉……事关我们黎家的家丑,原不该多讲,但宇文兄不是外人,我也就不瞒你了,我的母亲是家父的外室,小弟自小在苏州长大,六年前才认祖归宗;我家长兄宇文兄想必听说过,便是有名的广东四杰中的黎明潮。”
“嗯。”宇文点了点头,黎明潮不止出身世家那么简单,他自幼得拜名师,武功超群且为人仗义疏财急公好义,在民间与江湖中都颇有人望。
“我大哥有一名小妾名唤阿奴的,最得我大哥的宠爱,谁想到那阿奴竟与人私通。”家中姬妾与人私通的事,乃是大大的家丑,这个黎一召竟对只见过两面的宇文坦诚相告,所求之事想必不会太小。
“数月前我大哥出门收账,因为忽然涨水而没能成行,回家时竟撞上阿奴与那奸夫私会,我大哥当场大怒,与那奸夫厮打起来,谁想那奸夫武功甚高,竟将我大哥当场打死!”
“啊?”黎明潮死了?也怪他近来忙于追捕南宫添,与江湖上的朋友少有往来,竟连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
“那阿奴见事情如此,干脆盗了我大哥的一件宝物与那奸夫一起私逃。”
“哦?可曾报官?”
“已经报了官了,当日地方官审问阿奴的贴身丫头,那丫头当堂供出那奸夫身在京中,是京城中一位大员家的子弟,家父便写信要我帮忙查找,月前终于让我找到了此人,想不到的是他竟不是什么大员子弟,而是武林败类,我当即报官将他与阿奴擒获,送交官府。”
“哦。”
“可如此,便有一件麻烦事……”
“何事?”
“我大哥所失的那件宝物,乃是人间至宝,我这里房舍简陋,家人不多,怕是存不住那件宝物,非要得送回广州本家才能得保安全,我已经托镖给了武威镖局,三日后启程。谁想到竟有人将这宝物的消息传了出去,黑道上的各位兄弟纷纷摩拳擦掌……路上想必不会太平呀。”
“究竟是什么宝物?”宇文心中一动。
“翡翠西瓜,绿皮、红瓤、黑籽约有海碗大的翡翠西瓜。”
“翡翠西瓜?”他在宫中见过像是普通的碗一般大的翡翠西瓜,已经是难得的珍品,黎家竟有更大的……也难怪风声一传出去黑道上便蠢蠢欲动了。
“小弟出身微贱,只是得了功名,才在黎家有了一席之地,若是此事办得不好,失信于父亲……”黎一召低下了头,“谁想到今日见到宇文兄,真恍如天助,小弟恳请宇文兄能代小弟护宝回广东,宇文兄身为公门中人,又与我黎家有亲,想必不会推辞……”
“这……”宇文犹豫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他是心悬宝物安危时见了他,宇文自己又何尝不是正苦于没有引南宫添出来的诱饵,便见到了黎一召,看来还真的是天要亡南宫添。
黎一召见他点了头,立时大喜过望,连连敬酒,宇文放下了心事,心情也正是大好,两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那黎一召是个走惯了官场的人,自是懂得阿谀奉承,酒席间拼命讨好,句句都搔到宇文的痒处,听起来极是受用;宇文出身行武,但却是在宫里混出来的,虽然不擅言辞,然而很多事心里明白得很,此时稍有心迎合他一些,话虽不多,倒也说得黎一召极为感动。
酒席间两人好像是多年未见的嫡亲兄弟一般,说不出的热乎,谈来谈去便谈到了婚姻大事,那黎一召年少成婚,现已经有一妻一妾三子两女,听闻宇文尚未娶妻,立刻惊呼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