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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黑夜的记忆 第13页

作者:纳兰真

地将信递了给她。

只瞄了那信封一眼,月伦的脸立时成了一片空白。用不着拆封,她也已经能

被确定:这绝对是另一封匿名信,而最坏的事情正在发生──那人显然并不只是

在恶作剧而已,而是┅┅如学耕他们那天晚上疑虑的: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学姊?”苑明忧虑地开了口:“如果──你觉得看这种信很难过的话,我

来替你拆好吗?然后把大概的内容转述给你听就好了?”

苑明的沐贴使得月伦露出了个温和的笑容。虽然,那笑容只维持了不到一秒

钟:“谢谢你,苑明,还是我自己拆信好了。我受得住的。”

那封信里其实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这句话已经足够将月伦的脸色转成

了死灰:

“我等待这一天已经等待很久了。”

月伦紧紧地咬住了牙关,将头颅埋入两膝之间,抗拒着呕吐的冲动。老天哪

,这场恶梦永远也没有结束的时候吗?四年前她离开台湾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已

经将过去永远地抛在身后了;返国前夕也曾安慰自己,说是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已

云淡风清,想不到┅┅想不到┅┅

有一只温柔的手放在她的肩上,另一只手则从她无力的手中取去了那张信纸。月伦没有抗拒,也无法抗拒。她知道她的朋友们看了信会问些什么,而她发现

自己再也不想隐瞒了。多年以前,当她初次受到这种信件的折磨的时候,她选择

了沈默,选择了姑息──一个原因是她当时出国在即,而她以为出国之后这件事

情自然会烟消云散;另一个原因则是,在她年轻而困惑的心灵里,多少相信自己

或者真的应该为那桩事情负某种程度的责任,也对那个写威胁信的人抱持着某种

谅解和同情┅┅

而,这些理由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很明显地,四年多的岁月不曾使徐庆家的

怨愤得到丝毫的舒解,恐怕只加强了他的执念,以及报复的决心;而这一次她已

经没有地方可以再次逃走,也──不想逃走。而今的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罪恶

靶有多不必要,而徐庆家的偏执已经不止是出於伤痛,母宁更近於一种病态!

月伦深深地吸了口气,试着将她需要的气力注入体内,而后缓缓地抬起头来

,准备面对她朋友们关切的询问──

她直直地看进了唐思亚的眼睛。

“你?”月伦有着一刹那的失神:“你怎么──”

“范学耕打了电话给我。”思亚的回答很简单,却使得月伦那荒寒的心境里

突然绽开了一朵小小的红花。不管他这些天来的消声匿迹是什么意思,反正绝不

是让她给吓跑就是了。冲动之馀她伸出手去,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臂上。而,一直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方才那一直放在她肩上安慰她的手,原是属於唐思亚的。

“对不起,”她轻轻地说:“也──谢谢你。我真的很高兴看到你。”

思亚放在她肩上的手加重了力道,而后又温柔地放开。他温暖的眼神在她脸

上徘徊了半晌,才低下头去检视手上的纸张。

“电脑打出来的字,简直没有线索可循。”他沈吟着说:“短短一句话里头

没有半点血腥恐吓的意思在内,证据薄弱到不足以报警。可是,”他小心翼翼地

看着月伦:“你──应该知道寄这种信给你的是什么人吧?”

月伦疲惫地叹了口气。“是的,我知道。”她低低地说,凝视着自己绞得死

紧的双手,竟不知道要如何使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说明这段纠结。“我等待这一天

已经等待很久了”这句话,很明显地,不会是出自陌生人的手中;除非是没有大

脑的人啊,才会归纳不出这一点!

场子里一片静默,只听得到月伦费力的呼吸。彷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久,

才听她沈沈地开了口:“我以前──有过一个男朋友,交往了一年多的时间,后

来┅┅因为┅┅个性不合,就和他分手了。”

每一个人都本能地察觉到: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月伦的叙述太简略,而

她的表情太空白;然而他们都聪明地没有说话,只是耐着性子继续等。彷佛又过

了一个世纪,月伦的声音才又再一次地响起:

“那是我大二要升大三的暑假,我男朋友则毕了业去当兵,抽签之后被分发

到马祖去服役。”叙述再一次地中止。等她再度开口的时候,无论她如何地设法

自持,每个人都看到一抹尖锐的痛楚划过了她的脸庞:“才刚刚到了马祖三个多

月,部队里就传来消息┅┅他──”月伦的声音哽塞得几乎难以听闻:“死在马

祖。”

“我的沆!”苑明发出了一声低喘,冲上前去就握住了月伦冰凉的双手:“

这实在太不幸了!你一定很难过喔,学姊?”

怎么可能不难过呢?她曾经那样地爱过他!他们的分手虽是她理性上深思熟

虑的结果,但付出的情感要想淡化或升华,需要的时间可是要比几个月多得多了。只不过──只不过她并不是最难过的一个。

“还──好啦。”她很勉强地挤出了一丝苦笑:“毕竟我那时候已经和他分

手了。我难过,他的家人远比我更难过。尤其是他的弟弟┅┅”

“嗯?”思亚的耳朵立即竖了起来。

“他弟弟小他两岁,五专毕业,那时候也正在服兵役。这弟弟对我那男朋友

非常崇拜,对兄长的死亡愤怒已极。他不相信部队那套因公殉职的说法,而一口

咬定了:他哥哥是我害死的。”

“这太荒谬了嘛!”苑明忍不住说:“他哥哥既然是因公殉职,和你扯得上

什么关系?”

“因为军队里头出状况的时候很多,尤其是在外岛,因为受不了压力、情绪

、以及老鸟的欺负而自杀的人也不少。所有这些情况,军队里通通都只用“因公

殉职”来对付,”思亚解释道:“你要知道,这种说法常常是教人很难信服的。”他莫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这么说来,这个做弟弟的,是以为他哥哥“因失恋

而自杀”了?”

月伦的眼神有着一刹那的茫然。“有人说是枪枝走火造成的意外,也有人说

他真的是自杀的,”她微微地颤抖了一下,接下来的声音根本只是说给她自己听

的:“自杀也并不是没有可能,因为徐庆国本来就是个非常神经质的人。”

“就算他是自杀的,那也不干你的事!”思亚粗暴地打断了她:“人生本来

就充满了各式各样的挫折,如果碰到一个难关就得死一次,人类早八百年前就灭

种了!以自杀作为逃避的方式只证明了他是个多么懦弱的人,你离开他的决定作

得再正确也没有了!”

月伦惊愕地看了他半晌,唇边渐渐地露出了一朵温和的笑容来。那笑容非常

之淡,但却是她接到这封信之后所露出的、第一个真正的微笑。

“谢谢你。”她言简意赅地说。而这三个字背后的寓意是无穷深远的:谢谢

你对我的信任,谢谢你移去了我多年来一直背负的罪恶感,谢谢你──愿意成为

我的朋友,鼓励我,帮助我,安慰我。

那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使得思亚心里暖烘烘地,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

能以微笑来回应她。

“照你这么说,这个写匿名信的人应该就是这个弟弟了?”学耕问:“那小

子想必非常恨你?”

“喔,是的,非常之恨。”月伦苦笑:“我大三那年他还在服兵役,所以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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