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明绞紧了双手,一路沉默地任由尔祥将她载到范学耕摄影工作室去。她的心跳急如擂鼓,她的头脑一片昏糊。事实上,如果不是出于对尔祥的绝对信任,她早就跳车逃走了。自己所爱的男子要和别的女人结婚,已经够教人难受了,谁还受得了前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尔祥的开车技术其实远比他自己所描写的要高明得多。他们一路平安无事地来到了那栋办公大楼。下车时候。尔祥从车子里拎出了他的公文包,而文安则是一看到他们便小跑着迎了过来。
“怎么样?”尔祥急促地问。文安则对着他笑开了脸,作了个OK的手势。尔祥明显地松了口气。“好,我们上去吧。”他回过身来挽住了苑明:“准备好了吗,公主?”
他温柔地问。
“准备什么啊!”苑明困惑地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都不和我说!”
文安不怎么同意地插了进来:“你觉得我们有必要把她扯进来吗?”他问尔祥:“今天的事和她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呀!而且,万一——”
“我认为有关系。”尔祥坚定地道:“毕竟,明明是这整件事的中心,不是吗?而且,不管结果如何,我认为她有权利知道这整桩事情的经过!”
文安不说话了。苑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深深地被他们的关爱感动了。长长地吸了口气,她挺直了背脊:“我准备好了。”她勇敢地说:“不管你们要做些什么,不管会发生什么事,我都可以应付过去的!”
他们越过了八楼的摄影工作室,直接上了九楼,在学耕的公寓门外停了下来。尔祥举起手来按了按门铃,苑明的心跳几乎蹦出了胸腔。
来开门的是学耕——但是,这还是她所认得的学耕么?他那随时都在往外迸发的活力几乎已经全部消失了,原本清澄的眼睛里一片冷漠和空茫。苑明心疼得连心脏都在抽搐,却不知通就学耕的眼里看来,她的模样也好不了多少。四目相接,两人都同时呆在了当地,直到一个娇柔的声音从屋子里喊了出来:“是谁来了呀,学耕?”
学耕震了一震,没有回答郑爱珠的话,只是迟疑地看看尔祥,再看看文安:“请问……”
“我们听说你今天下午就要结婚了。”文安礼貌地说:“所以我们带了点小礼物来给你。”
这种说辞显然大出学耕意料之外。“这——这太不敢当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们实在不必这么费心的,这实在——”
“啊,范先生,礼物都已经准备好了,您要再这么说,那就太不给面子了。”尔祥懒懒地插了进来:“客人都已经来了,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学耕狐疑地看看尔祥,实在弄不明白这些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膏药,但又实在没有拒绝的道理,只得将门拉开了些:“请进来。”
尔祥大剌剌地走了进去,文安护着一头雾水的苑明也跟了进去。还没来得及坐下,便听到郑爱珠的声音伴着脚步从里间传了过来:“学耕?来的到底是……”
当她的人出现在会客室门口的时候,话声也猛可里停住了。她惊疑不定的眼神扫过文安,扫过尔祥,最后停歇在苑明身上。她的嘴唇抿紧了,眼中露出不可忽视的敌意来。
但是尔祥不等她开口,已经好整以暇地向她弯了弯腰,十足的绅士派头。
“不要紧张,郑小姐,我们今天是送结婚礼物来的”他笑瞇瞇地说:“我们都是范先生的老朋友了,这个礼数可是不能缺的。你说是不是,文安?”
文安在一旁庄重万分地点了点头。郑爱珠狐疑地看着他们。但是尔祥不等她再有反应,已经“啪”一声打开了他带来的公文包,取出了一个红信封来,顺手递给呆站在一旁的学耕。
学耕不明所以地将信封接了过来,尔祥笑瞇瞇地开了口:“打开来看看吧,范先生?这是西洋规矩。”
学耕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低下头去打开了信封,从里头抽出两张纸来。才打开来扫了两眼,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你——你这东西那里来的?”他直直地看着尔祥,眼角的肌肉却不受控制地不住跳动。尔祥摊了摊手,脸上的神情在这一剎那间已经严肃了下来:“天下没有永久的秘密。”他简单地说:“何况当事人并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你要是不相信这上面所说的,我还可以找几个证人来给你。包括那间小诊所的医生和护士在内。”他的嘴角微微地往上扬起,又露出了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来:“难道你从来不曾怀疑过,她小姐流产的时间未免太巧合了些?而依她平日里那种依赖的程度来看,她处理这件事的态度又未免太独立了?”
“什么?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郑爱珠尖声道,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对她极端不利的事情正在进行了。谁知她不问还好,这一开口,学耕立时唬一下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啪一下将他手上的纸张摔到她身上去:“这上头说的是不是真的?”他吼,眼睛里愤怒得要冒出火来:“你那时并不是流产,而是去堕胎?堕了胎还不算,你还顺便做了结扎手术,是不是?”
郑爱珠张大了口,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她还没来及作任何的答复,学耕另一声怒喝已经直直地逼到了她的脸上:“是不是?”
“我——我——”她的眼珠子转了两转,嘴唇开始哆嗦起来,泪花涌进了她美丽的眼睛:“学耕,你怎么可以这样怀疑我?你宁愿相信不相干的外人也不相信我?你不要被他们骗了!他们根本足串通好了来唬你的!你还真相信他们拿来的什么证据啊?这东西根本不可能是真的!这上头的名字根本就不是我的——”
最后这一句话出口,她整个人突然呆掉了。尔祥放声大笑起来。“露出马脚了吧,郑小姐?”他笑嘻嘻地说,眼神却一刻也不曾离开过郑爱珠的脸:“这上面的名字不是你的?你怎么知道?你连看都还没看呢?”他懒洋洋地接了下去:“那上面的名字当然不是你的,这点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因为你本来就是用假名去堕胎的。不幸的是郑爱珠这个人太有名了,使得你做过的事都留下了十分容易追寻的线索。”他弯下腰去,在公文包里又拿出了一个红袋子来:“还需不需要我告诉范先生说,你和那个大木材商决裂的真正理由?你——”
“住口,住口,住口!”郑爱珠尖叫起来,急促地转向了学耕:“学耕,你不能相信他们!你一定不能相信他们!他们根本是串通好了来骗你的!他们——”
“这样骗我,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学耕冷冷地道,注视着她的眼神里压抑着憎恨,以及鄙视:“真正说谎的人是你,不是么?是你用谎言束缚我,责备我,使我一直生活在罪恶感的重压之下,使我因此失去了我本来可以得到的幸福,不是么?”他愈说愈怒,双拳紧紧地握了起来:“你这个冷血的、谋杀的凶手!你杀害了我的两个孩子,自己结扎了自己,现在又要带着这样的谎言回到我的身边,使得我此生再也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你——你这个贱人!”
“不,不,不!”郑爱珠尖叫道,大滴大滴的眼泪不断滑落,终于成为不可抑遏的啜泣。她猛然间抬起眼来,歇斯底里地大笑出声。“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她疯了似地笑着说:“打从他们一进来起,你就没打算相信我,是不是?你迫不及待地吞进他们的谎言,这样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摆月兑我,好回到你那心爱的李苑明身边去,是不是?我早该知道——”她笑得喘不过气:“是我自己在痴心妄想!好,好,我成全你,我死了干净!我——”她疯狂地冲向会客室的橱柜猛力打开了橱门;在众人都还没弄清楚她要做什么之前,她已经取出了一个酒瓶来“匡琅”一声打碎在地上,抄起一块玻璃碎片就要往自己手上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