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耕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一提到你喜爱的东西,你整个人都发亮了。”他微笑着看她:“先吃饭吧。虾冷了就不好吃了。”
苑明不大好意思地笑了一笑,动手切起她的女乃油焗明虾来。“都是我在说话,你不会觉得无聊吧?”她自长睫毛下瞅着他:“我吃饭,该你说话给我听了。”
“怎么会无聊呢?这是很有趣的话题。”他柔和地说:“但是你们目前还有不少实际上的困难,不是么?听起来好象是什么都没有?”
“也——没有那么糟啦。”苑明吞了一口虾:“其它的都还不是太大的问题。你知道,有热情、有兴趣的年轻人并不少,说要找是一定找得到的。比较麻烦的是排练场。
台北现在的房租那么贵——”
“排练场?”学耕挑起了一边的眉毛:“排练场的条件是什么?”
“嗯……至少要有个十五到二十坪吧?二十坪大的地方是比较理想的,不过找不到的话也只好将就。时间一定要是晚上,因为白天大家都还另外有事。有人要上班,有人要上课。房租不能太贵,否则租不起。在这种情况下,地点是随便啦,我们也没有条件好挑。”苑明苦笑了一下:“但是实在很难呢。因为我们排戏不是一年到头都在排的。
有戏时才排——也就是说,大约有四到六个星期左右的时间要天天排戏。过了那段时间以后,就用不着排戏场了,得等到下一出戏准备排练时才又用得着。你想想看,有谁肯把那么大的地方只租我们几个星期的呢?这实在是——”
“这样啊。”学耕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听来果然十分麻烦。啊……”他搯了一大口牛肉饭吃着,而后脸色渐渐开朗了。“我在想——”
“嗯?”
“我在想——”他慢慢地说:“我在想我那个工作室是不是可以用。”
苑明猛一下坐直了身子。“你的工作室?”她又惊又喜地问:“你是当真的吗?”
“不然我何必说?”他好笑地道,而后严肃了起来:“啊,我想这是个可行的办法。
我那工作室有二十四坪大,加上洗手间和会客室总共是三十坪。地方本来是现成的,我晚上反正不用它——就算有,那情况也不至于太多……”
“如果真碰到你要用工作室的晚上,我想我们可以把排戏的时间挪开,不会有问题的。”她认真地参加了讨论。
“照啊,那是技术上的问题,处理的时候用点心思就行了,不会有什么妨碍的。你们有戏要排的时候,我下工前叫小张他们把器材收一下就行了。我那地方的交通又很方便,不是很理想吗?至于租金什么的就免了。”
“不可以!”苑明插了进来:“不收租金的话,我学姊不会答应的!”
学耕笑了起来。“你那学姊,脾气很硬哦?”他妥协道:“好吧,那我就多少收一点好了。三千块钱一个月,你看怎么样?”
“太少了啦!”苑明抗议:“多少再加一点嘛!三千五怎么样?”
学耕啼笑皆非地看着她。“就多那五百块,你觉得有差吗?吃两顿牛排就没了呀!”
“对我学姊那种硬脾气的可能有差。”她坚持:“房租便宜得太过份,我很难向她开口呢!”
“那好吧,三千五就三千五。”他没奈何地道:“可别再跟我说要四千块了!”
苑明兴奋得整张脸都亮了:“我这就去和她说,她一定会很开心的,”“不可以!”学耕一把拉住了她:“你现在是在跟我约会,记得吗?我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别人来分享你,即使是你学姊也不行!否则的话,”他面露狰狞之色:“房子就不租了!”
“扫兴鬼!”苑明嘟嚷,嘴角却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甜蜜的笑意,乖乖地坐了下来。
想想又不怎么放心地问了一句:“你那工作室这样租出来真的不要紧吗?我是说,产权方面——”
“这你不用担心。工作室和那层公寓都是我名下的房产。姑姑喜欢年轻人,也不会介意的。”
“姑姑?”苑明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你姑姑和你住在一起吗?”
学耕笑了起来。“她和我住一起。”他说:“这事情解释起来颇麻烦的。让我想想看要从哪里说起……嗯,事实上,姑姑和我们住在一起已经很久了。我姑丈是大陆失守后流亡到台湾来的穷教员,在台湾没有任何亲戚;他们没有孩子,姑姑又中年就守了寡,所以我父亲就将她接回家里来住。父亲决定全家移民到美国去的时候,姑姑不愿意离开自己的故乡,所以父亲在移资海外的时候,留下了一栋房子没有处理,就让姑姑去住。
这样,我们之中偶然有人回来,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等我回国来闯天下的时候,父亲给了我一点资金,又将留在台湾的房产交给我全权处理。我就将那老房子卖了,贷了一点款,买下了现在的工作室和公寓,将姑姑接过来和我一起住。这工作室前头占地三十坪,后头还有十二坪大小,隔成了一间套房和一个厨房,她住起来挺舒服的。我自己买下了工作室楼上的一个单位作为住处,省得工作时还要在路上跑进跑出的麻烦。”
他说着笑了起来:“幸亏我回国的时候,房地产的价格都还合理,否则只凭父亲给我的钱,就算卖了老房子,最多不过买得起目前这个工作室罢了,住的地方是想都不要想的。怎么样,这回答了你的问题吗?”
“可是……这样……”苑明迟疑了:“姑姑既然住在工作室的后面,我们晚上排戏岂不是会吵到她吗?这不大好吧?”
“别担心,这问题我早都想过了。”学耕笑着说:“当初隔间的时候,因为考虑到住的地方和工作地点合在一起,难免造成生活细节上的不便,所以隔音设备做得特别讲究。只要门一关上,几乎什么声音都听不见。楼上是这样,工作室后头的隔间也是这样。
事实上,我原来是想让姑姑住楼上、自己住楼下的。”
“那么她现在又为什么不住楼上了呢?”
“姑姑闲不住。她从国中退休之后,就坚持要在工作室里帮我处理各种琐事。只是她年纪大了,楼上楼下地跑来跑去对她的关节炎十分不好。而且我——”他突然间住了口,顿了一顿之后才简单地接了下去:“我回国没有多久就有了自己的家,需要的空间比较大。”他牢牢地盯着苑明,见她脸上露出了解的神色,不觉微微地苦笑了一下。他自己也很清楚:他和郑爱珠的事情,在影剧圈里人尽皆知,苑明既然有着郭文安这样的一个表哥,对自己这桩失败的婚姻自然不可能一无所知的:“后来那个家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是姑姑已经住边了她现在住的地方,我楼上的住处也都固定下来了,所以就这么维持下来,不再变动了。”他简单地说,希望能得就此将这个话题揭过,不再多谈。
他没隐瞒自己离过婚的事实,但他也没打算多谈它;苑明想着:离婚的事谈来总是教人伤感的,何况他的婚姻结束得绝不愉快。好吧,既然如此,我就不问。他总有一天会愿意和我谈它的。没关系,我可以等。
“如果你确定姑姑不会介意,那我就先替学姊谢谢你了。”她温柔地说:“真的,学耕,你不知道这件事对我们的意义有多大!你这么慷慨,这么豪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