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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一位莲花女子 第26页

作者:纳兰真

??在这种心神和体力同时耗竭的情况之下,接下来的事便几乎是无法避免的了。

??那天夜里,她在倾盆大雨中走路回家。小小一把雨伞谤本挡不住那无所不在的雨水,等她回到家时,她的衣服、鞋子、头发和提袋都已经湿得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了。次晨醒来,她的喉咙又热又痛,颇有一些头重脚轻。她给自己灌了几颗感冒药。强自支撑著去上班,满心期待第二天会好转一些。然而事与愿违。她的情况非但全无好转的迹象,反而开始了激烈的咳嗽。咳得几乎出不了气。宏文开始担心了。“呆在家里好好休息,今天别去上班了。”他出门以前谆谆告诫:“听话!我会早一点回来的。”

??她是乖乖地呆在家里了,可是要想休息却是不可能的事。商勤的身影终日萦怀不去,缠得她心痛难安。那痛楚已不知究竟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了。到了第三天早上,她的情况已经恶化得惊人。全身酸痛得连起床都有问题,稍一抬起头来便眼冒金星。宏文试了试她的额头,发现温度高得烫手。他二话不说,拿起电话来就把那欧巴桑找了来看双胞胎,再打个电话到学校去请了两节课的假,招来计程车就把夜光送到医院去了。

??“情况很不好。”医生摇著头说:“重感冒,已经快要转成肺炎了。必需住院。”

??“好的,医师,我这就去帮她办住院手续。”宏文扶起她来往外走。

??“可是我不能住院啊!”她抗议,求救地看著他;虽然咳得说话都有困难,她仍然挣扎著想打消他这个念头:“我付不起医药费!而且我住院了的话,谁来照顾孩子们?”

??“欧巴桑会照顾他们的,不用担心。”

??可是我得付钱给她啊!她焦虑地想。还有医药费,住院的费用……偏偏我现在没有法子工作!所有她曾经想过的、最深沈的恐惧都已实现,所有商勤警告过她的可能都已成真,且不知伊於胡底……无助的泪水从她脸上奔流下来,无尽得一如她的绝望。她怎么能生病呢?她怎么能住院呢?可是她又能有什么选择?病了就是病了,再怎么哭也没有用,再怎么著急也没有用了。她只能尽快将病养好,然后再想下一步该怎么做。她焦虑地咬了咬下唇,模模糊糊地知道:宏文正在帮她办住院手续。

??她住进一间有十个床位的三等病房。窄小的床铺之间用布幔隔了开来。病房里充斥著各种各样的声音:呼痛声,申吟声,访客的说话声;还有各种各样的气味:血腥气,尿味,药味,汗味……但是这里总算有人可以照顾她,有人可以医治她。不管怎么说,她的重感冒总还没转成肺炎,已经够让人谢天谢地了;夜光昏昏沈沈地想著,在护士为她打过针后,跌进了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个无梦的睡眠里。

??傍晚时分,宏文替她收拾了一些随身要用的个人物品,到医院里来看她。由於夜光还很虚弱,他没有多留,只告诉她说,医生说她的情况并不特别严重,所以只需要在医院里待几天,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夜光乖乖地养病。王俊之来看过他,欧巴桑也来看过她。宏文更是每天都会抽空来看她十几二十分钟。但是她几乎整天都在睡觉,很少有机会和他说话。一直到了她出院前一天,夜光的身体状况好得多了,这才清醒地看著宏文拉了张椅子在她床前坐了下来。

??“你的气色好多了,不再白得像个鬼。”他说,而她虚弱地笑了:“你可真会赞美人呀,宏文!”

??他也笑了,而后庄重地说:“所以我想我们该谈一谈了。我今天和医生谈过,”他慢慢地说:“医生认为你是疲劳过度,体力透支,完全缺乏抵抗力,所以才会病得那么快又那么彻底。他认为你至少应该再调养两三个星期,什么工作都别做。”

??“两三个星期!”夜光惊喘,情不自禁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是不可能的!”

??“不要吵,乖乖听我说行吗?”宏文霸道地说:“医生的话没错,你我都明白这一点,所以没什么好争的。现在的问题是:我怎么跟傅商勤联络?”

??夜光目瞪口呆地看著他。“跟——跟他联络?”

??“不然怎么办?在你目前这种身体状况之下,你哪有那个能耐去照顾双胞胎?工作嘛更是提也甭提。再说你也没有那么多钱,一直请欧巴桑替你照顾小孩呀!”

??“我——”

??“要嘛是博商勤,要嘛是他姨妈。你总得选一个!”

??她和商勤最后一次见面的景象立时横过她的脑海。他愤怒的面容,他严厉的指责,他苦涩的心情……夜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敢再去回想。当他信任她、尊敬她、愿意支援她的时候,她都不愿意接受他的帮助了;而今她已失去了他的信任,却教她如何咽得下自己的尊严和骄傲,来求得他的——施舍?搞不好她还以为这是她另一种欺骗他的技俩,愚弄他的手段哩!不,她受不了这个!如果再让她看见一次他鄙视的神情,再听一次他指责的声音,她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她坚决地睁开眼睛,用一种没有退路的声音说道:“不能告诉商勤!宏文,绝对不能告诉他我现在的情况!答应我!”

??一丝犹豫的神情在他脸上一闪而逝,但是夜光并没有发觉。“好吧,我不告诉他就是。那现在就只剩下他姨妈罗?”

??夜光迟疑了。她曾经那样顽强地捍卫过她的独立,曾经那样坚决地拒绝过别人的帮助;然而事易时移,今非昔比,她已经几近山穷水尽,那里还负担得起如此倔强的奢侈呢?她深深地皱起了双眉。

??“还有一个办法,”宏文说:“我和信芬商量过了,我们可以先帮你出生活费和育儿的费用,”

??夜光惊愕地抬起头来:“从你的积蓄里出吗?”

??“嗳。”

??一股暖流漫过了夜光心底。她感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你对我太好了,宏文,可是这样一来,你和信芬的婚期不是就必需廷后了吗?”

??“不会廷太久的啦。”他轻快地说。

??泪水漫进了夜光眼里。自从生病以来,她的情绪特别脆弱,似乎动不动就要哭:“替我向信芬道谢,你们实在是对我太好了。但是我不能这样做。”她擦著眼泪说:“你能设法和商勤的姨妈联络吗?她的名字叫秦雯,住在埔里,拥有一座花圃。”她本能地加了一句:“还有,如果你和她联络上了,请告诉她说,我不要商勤知道这一切。”

??他拧著眉毛看她。“如果你坚持的话。”他不大情愿地道:“虽然我觉得你实在应该告诉他。他——他很关心你的。”

??“已经是过去式了。”她苦笑,费力地控制心灵深处细细抽过的疼楚。

??宏文抬起了一边眉毛,似乎想和她争论,但却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好吧,我回去了,明天再来接你。我们目前还请得起欧巴桑,所以你不用操心保母的事。孩子们看到你会很高兴的。他们好想你呢。”

??“我也很想念他们啊。”她温柔地说:“再见,宏文,谢谢你。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宏文走了以后,夜光沈沈地躺床上,一面还在想著她有多幸运,能有宏文这样朋友。然而,如果她知道宏文回家以后都做了些什么,她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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