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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水荷花 第8页

作者:纳兰

埃康安自然知他心口不一,、却也无心去解说,目光遥望荷心楼,心却到了数年之前,那一天,额娘强行定亲,自己苦劝不得,气极之下,回府禀告父亲,那时……

“阿玛,这事你得管一管,额娘她居然硬要为我定下一个女圭女圭亲。”

“胡说什么,前儿我才告诉过她,诚嘉亲王家的弘畅有意给你说和皇上的十五格格和英公主,你额娘不可能还会想给你定别的亲。”傅恒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略有些怪异。

“什么?和英公主?不,不行,阿玛,我不能娶公主,我也不想娶公主。”福康安一怔之后,立刻叫了起来。

“为什么,你大哥福灵安是多罗额驸,二哥福隆安是和嘉额驸,你为什么会不想娶公主?这可是至大的荣耀。”

“什么至大的荣耀,只有那些古今戏文才爱演些中状元娶公主的大喜事,古往今来,驸马无数,又有几人留下过名字?纵成了皇亲国戚,也不过做个领干棒的散秩大臣。就算真有才能胆略的,只因挂了个驸马的名分,无论有什么功绩作为,人家也只会说你是沾着公主的光。更何况,皇家的女儿,娶回家来,如同菩萨般供得高高的,上床是夫妻,下床是君臣,又哪有夫妇之乐。我看着大哥二哥,每日里在公主面前恭敬柔顺,半个不字也不敢出,声音抬高一点的胆色也无。男儿丈夫,要落到这种地步,还不如死了算了。我将来要以我自己的能力建功立业,留名后世,绝不愿借着皇家的光彩。阿玛,若说与皇家联姻,有了大哥二哥已经足够了,又何必再加上我呢?”

“可是”

“阿玛,你主持军机处多年,文政、河务、兵事、钱粮。刑名……哪里事繁任巨,哪时就有你一力料照,且是待人诚挚有礼,循礼有体,政民理财治安,都是全挂子本事。为了国家累得百病缠身,可是,外头不还是有人日日议你是外戚,是沾着皇后的光,是靠着皇上的偏心思宠才有今日的吗?后世的人,或许会谈论刘墉的正直,纪昀的才华,可是,有几个会说你的操劳辛苦,怕也只是淡淡地说上外戚二字,便将你一生抹煞了。这一切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我不想将来别人说起我,也只会说,原来他是十五公主的驸马,怪不得仗好打,官好当呢。阿玛……”

暗恒见福康安说得情绪渐渐激动起来,更想起自人军机处以来,因着外戚的身份,日日小心,时时在意,半步也不敢走错,只恐授人以柄的辛酸,也勾动了凄惊情肠,叹息一声:“难得你看得如此透,并没有被皇家的尊荣冲昏了头,的确远胜你两个哥哥。更难得你有这样的志气和豪情,要靠自己建立功业,只是,这样的话,你我说说即可,却不能对外人说,又拿什么辞令去拒绝弘畅的好意呢?”

“不用拒绝,阿玛只要快对外宣布我已定亲,大摆宴席请客,此事自然就消弥了。”

“定亲?”

“对,侍读学士崔名亭之女,额娘十分喜欢她。”

“荒唐,崔名亭只是个小学土而已,又是汉人,我两家突然定亲,只怕皇上也要过问为什么了。”

“为什么,为的就是皇上啊!皇上前些日子不是正恼着朝中满汉相争,六部的满大臣汉尚书互相指责吗?阿玛特意为我订下汉臣之女,以堂堂宰相之尊,先推行满汉一家的善政,正是为着贯彻皇上的旨意。如此一来,相信皇上只会称赞阿玛,绝不会再多过问的。”

暗恒愕然地看着福康安,良久方才笑出声来,“你这鬼精灵,竟有这样的细巧心思,这倒好,你借了人家过关,反而博了个体承圣意的好功劳。只是……”他脸色忽而一正,“对你来说,这或许是为了躲避与皇家联姻的一个策略,可是对人家女子,这却是一生的大事,一世的名声。我傅家虽是当朝一品,却也不可仗势欺人,误了清白女儿家。”

埃康安平静地笑了笑,“阿玛,我知道傅家是什么门弟,阿玛是什么为人,我福康安也一定会尽身为男人的责任。无论如何,我不会负她。”

“无论如何,我不会负她!”

当年的诺言,似犹在耳边,即使那时的崔咏荷只是一个小孩子,即使那时的福康安,也只是想避免成为皇家的女婿,所以才顺水推舟,应承了这门亲事。

但,订下了就是订下了,许下的诺言,一生一世都不会变。

堂堂男儿,又岂能失信于一女子。

纵然当初只是利用,但我会视你为我的妻子,娶你进门,爱你护你,怜你借你,即使这样的诺言,你并不曾听到。

用力地摇摇头,摇去纷乱的心思,不理会王吉保带着疑问的眼神,“我们回去吧。”

王吉保点头,随福康安一起往园外走去,才没走几步,园门处“呼啦”一声,已拥进一大堆的人,抢在最前的头的一对夫妇,整整齐齐的官服命妇状扮,分外隆重。一看见福康安,喜得脸上带笑,口里呼唤不绝,脚下飞快地走近过来。

埃康安微笑着迎上去,“给老师和师母请安。”

崔夫人笑得满面春风,“都是自己人,还这样客气什么?”

崔名亭一点名士矜持也无。上前就拉住了福康安的手,“我一听说你得胜回京的消息,就和你师母一起赶去中堂府道贺,谁知傅中堂入宫去了,你又先到我府上来了,本想赶回来招呼你,可是傅夫人客气,非要招待我们夫妇二人,所以回来晚了,可是怠慢你了。”

“老师说哪里话,我们两家,怎么会有怠慢一说。”

“说得对,说得对,你这孩子,最是长情了,这些年来,但凡个年节喜庆,生日寿辰,或是出征回京,总带着丰盛的礼物上门来,这份心意,最是难得了。”崔夫人语气无比热络,“快来,咱们到前厅去,一起为你洗尘庆功。”

“师母我……”

“千万别推辞,我们两家,原也不必客气。”崔名亭截着福康安的话头,拉着他,脚不沾地地走着。

崔夫人连声地催:“快,去荷心楼,叫小姐来见客啊。”

埃康安吓了一跳,崔咏荷哪里会给他好脸色,怕不把酒席给掀翻了,忙阻止说:“不必客气了,我方才已和小姐见过了。”

“这就好,这就好,咏荷不懂事,你要多担待才是。”崔名亭笑得无比欢畅。

埃康安知道这一顿跑不了,便也无可奈何地笑笑,跟着崔名亭去了前厅,只是回头对王吉保招招手。待他上前,才轻声说:“你去纪学士那问问《石头记》是本什么书,他总编四库全书,举国书目任他选求、只要他帮忙,应该可以把散失的后四十回手稿找到。”

王吉保应了一声,转身便快步离去了。

☆☆☆

韵柔轻轻柔柔地上了荷心楼,还没有进门,就听到崔咏荷的低骂:“你跟那混蛋都说了些什么?”

韵柔笑盈盈地拂开珠帘走进楼阁,望望楼外栏杆,方才笑说:“刚才并没有看到你倚栏张望,你怎么知道我在和福三爷说话?”

崔咏荷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瞪圆眼睛看着她。

韵柔皱眉苦思,好一阵子才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躲躲藏藏在珠帘后头,悄悄地看啊。”

崔咏荷跳起来就要撕她的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韵柔一边躲一边笑,“这也没什么稀奇,你不知道福三爷每回得胜回京,满街都是姑娘观望吗?那些个大家闺秀,不便抛头露面,全躲在阁楼上偷偷地瞧,就这样,一时忍不住,还会扔些什么手帕啊香囊啊王佩啊下来,见着了福三爷,才知道古人说潘安出门,掷果满车,全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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