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雪听他将这种不像样的大志毫不羞惭地一一道来,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连阳光都比不上,素来不会感怀外物的她,竟觉心绪一阵不宁,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叫她心中一阵莫名地恐慌,一时竟不能开口答话,甚至连冷冷瞪一眼过去也有所不能。心头猛然震动后,忙收拾起纷乱的心情,垂眸闭目,似将身外的一切,全部忘怀。
宋知秋张大了眼在等绛雪的答话,见她闭上眼,竟是连看自己一眼也是不肯,无趣地叹了口气,才要找别的话题,忽然发觉不对,双眸看定了绛雪,神色渐渐严肃……
直到半炷香时分过去,绛雪徐徐睁眼,神情依旧漠然无波,不见喜怒,但宋知秋却已紧皱了眉头,“你除了内伤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伤?”
“除了被武当何若松的绵掌打中之外,还中了唐门七公子的一记‘情丝’。”淡漠冰冷的口气,说的像是与己全无干系之事。
宋知秋却如自己中了一掌般叫了出声:“‘情丝’?在哪里?被射中哪里了?”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想将绛雪拉入怀中来,好好查看伤处。等手沾到了绛雪的衣裳,他却忽然想起不妥,急忙收回来,双手乱搓,脸上已急得变了色。
“情丝”是唐门剧毒暗器,非金非铁,还是透明的。在空中发出去,除了隐约破空之声,却全然看不到暗器的形状,只是听说其细如丝,且极短,因为太细了,就是射进人的身体之后,都不会有血流出来,也不易发现伤口。又因其即细且短,就是射中了人,也没有太大不适,很容易被忽视。但“情丝”缠绵不去,很快就成滔天之势,毒势一旦扩散,就再无抑制之法。千倾情浪,万斛相思,断肠销魂夺命而无可抵御,也难怪宋知秋当场就变了颜色。
绛雪冷冷看他一眼,神色间对他感同身受的焦虑大不以为然,自然就更加谈不上领情了,“我一直用内力压着毒力,但现在也快压不下去了,必须把‘情丝’挖出来。”一边说,一边重又将匕首取了出来。
宋知秋又是急又是惊,“你到底哪里中了‘情丝’?”
绛雪一言不发,只是用匕首尖端冲着自己雪白的左颊轻轻点了一下。
宋知秋根本没有思考,猛然伸手,一把扣住绛雪的手腕大喝:“不能挖。”
“‘情丝’用磁石吸不出来,我的内力不能长时间压住毒性,如果不挖出来,必然后患无穷。”绛雪用看白痴一样的眼光冷冷扫了宋知秋一眼,口气里有明显的不耐烦。
宋知秋又气又怒,跺足叫道:“你怎么能在自己脸上动刀子,还这样冷冷冰冰,好像刀子是落在别人身上一样。”因着心头怒极,手上力度不知不觉加强,令得绛雪不适地微微皱眉。
“你一点也没想过你会被毁容吗?”
绛雪被他扣得手腕生疼,心中不耐,冷冷问:“那又如何呢?”
冰冷的话语,冰冷的声调,冰冷的眸光。
宋知秋心中一阵剧痛,更有一股无名之火暴起,忍不住大喝出声:“我不明白你们地狱门是怎么回事,以杀止杀也罢,以修罗手段行救世之实也罢,为什么要对自己如此残忍?难道要以杀行道,就必须对自己也同样残忍吗?难道你的师父除了教你杀人之外,就从不教你如何爱护自己,如何在意自己吗?”一连数问,一句比一句叫得大声,气势汹汹之下,竟是连神色也凶恶了起来。
绛雪听他怒问,竟也按撩不住往日漠然对世事的心中生起无由怒意,声音里也带了火气,“这又与你何干?”
宋知秋气得涨红了脸,两眼冒火,大喝一声:“你的事当然与我有关!”
一句话用所有的力量吼出来,将风声水声全部压倒,整个世界似乎都只剩他这一声愤然大喝。
这一声喝,似是震动了天,震动了地,震动了这一江秋水两岸青山,震动了那冷剑救世的杀手,也震动了这游戏人间的浪子。
天地间转瞬一片寂静,再无半点声息,只剩下两个同样受到极大震惊,以致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只能怔怔相对发呆的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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