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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携娇娥 第12页

作者:纳兰

那惟一一个肯陪她说话,解她寂寞,却恶劣地每次都要惹她生气的大坏蛋,原来竟有这样高的武功,原来竟能舞出这样的剑法。

那剑法,崔芷儿并不陌生,她自己学的也是一样的剑法,可是由慕容烈手中施展开来,却另有一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威力,叫崔芷儿看得眸中异彩连闪,无法不为之惊叹震服。

同一套剑法,由不同的人施展为什么会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

慕容若当初教她剑法的时候,剑势飘逸出尘,虽然剑招凌厉,却让人沉醉,叫人很难提起杀意斗志。而她永远无法达到慕容若的境界,无论如何苦练,也只能让剑法在她手上多了一分活泼灵动之气,叫人难以应对剑势的变化。

可是这楼下男子的剑法施展出来,一招一式,都不曾改变,却凭空生出一种杀场征战,千军万马的惨烈气息,即使是随手一挥一刺,其凌厉威势都可以叫心胆俱寒。

这样的一把剑在他手中展开,但见剑光如电,剑势如虹,花残叶落,就连池中碧波都为剑势所侵,而泛起波澜,这一剑之威,已能震天动地。

而崔芷儿见他这等运剑英姿,一时竟痴了,如此英雄气魄,如此无双剑法,随便的一剑挥出,都叫她生起万夫莫敌千军辟易的感觉。

原来,世上竟有这样的英雄,原来,世上竟有人可以将剑法施到如此境界。

崔芷儿痴痴看楼下那伟岸男子运剑如风,看那剑飞云天,看那长剑的光芒划破了渐渐降临的夜色,看那宝剑因执在英雄手中,所以明亮得让刚刚升起的明月也失了色。

她眼睛几乎是贪婪地追随着那不断变幻的剑光,不忍不敢更不舍漏掉那舞剑男儿的半点英姿。心中犹觉恍恍惚惚,迷迷茫茫中忽记说书老张鼓儿词中最爱讲的故事。少年英雄,盖世无双,银裘宝马,义胆侠肠。匹配着美貌佳人,多才女儿。或是阵前招亲,或是英雄救美。英雄美人,天成佳偶,说不尽的花前月下,道不完的蜜意柔情。那些传奇的故事,让多少小儿女神往感叹,羡煞妒煞。就是她这凶霸霸的猛虎帮老大,也曾有多少次梦想这样的多情传奇发生在自己身上,有朝一日,有个少年英雄,骑白马,着白袍,在阳光下,策马而来,带着她去奔向天涯。明明知道故事永远只是故事,却仍爱在无人处细细地思,静静地想,悄悄地梦,偷偷地笑。女人是水做的,女人是梦化的。女人的心,永远有着做不完的梦。可是谁能相信,在这将暮未暮的时分,在这满园落花之间,竟有个只属于梦幻中的英雄拔剑而舞。一刹时,让人不知是真是幻,是梦是醒。

月尚在柳梢头,人已在黄昏后。

楼下的人,剑舞如虹,楼上的人,痴痴凝望。

崔芷儿不知自己的呼吸已然比平日急促了多少,崔芷儿也同样不知道自己的心既随着剑风呼啸之声剧烈起来,那样激烈的心跳,似要震破胸膛,似要从喉头蹦出,而她竟然全无所觉。

她只看那道道剑芒,她只听那呼啸剑风,她只知道多日来挨过她无数痛骂遭她无尽怨恨的竟是如此英雄男儿。

天上地上,惟此一人,眼中心里,只此一人。

—**——**——**—

慕容烈剑势如潮,全无断绝,只觉胸中豪情难抑,忍不住再次长啸一声,啸声穿云裂石,久久回荡于天地间,回荡在崔芷儿的耳边心头。

崔芷儿低低地啊了一声,扶着窗栏的手,无意识相互紧紧捏在一起,心中一片迷茫,指甲把手扎得生疼,居然只有手知道,心却不知道;眼前见剑光万丈,道道生辉,竟是只有眼知道,心还不知道;耳旁听啸声穿云,豪情无限,依然是只有耳知道,心仍不知道。

没有意识,无法思考,脑中心里在那一刻,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多了一种全新的陌生到极点、叫她又是害怕又是欣喜又是期盼的东西。那样一种美妙到极点、却又叫她忐忑到极点的感觉太过奇妙,以致于叫她全身的血液似也在这一刻急速涌动了起来,令得整个人都一阵发热。

“好!”叫声似从极遥远极遥远的另一个世界传来,过了很久很久,崔芷儿才意识到,这竟是自己忘情之下,用全身之力月兑口叫出的话。

慕容烈闻言剑势立止。他舞剑之时,剑气如潮,剑势如波,层层叠叠,往复不断,可是停剑时,却是说停就停,毫无半点迟滞。

他住剑,转身,抬头,凝眸。

此刻,他手执长剑,剑光莹然,身后是无边暮色,莹莹朗月,月色映池水,清明朗瑞,硕大的明月似在他身后形成了一道清亮的光环,清风徐来,吹得他衣袂发丝齐飞,受剑气震飞的落花在温柔的风中多情地落了他一身。

明月下,落花中,他威仪如天神,直似从月光中走出的神人一般。

他就这样,轻轻地抬头,静静地看着崔芷儿。

目光冷静深沉,还有一点似有若无隐隐约约的……温柔。

崔芷儿在高楼上向下望去,一眼就看进慕容烈眼眸最深处,一服就看到那原本隐藏得非常之好的温柔。

没有理由,无须原因,她就是看到了,看出了。完完全全,清清楚楚,从那眼眸至深处看去,似也看到了心灵的至深处。

那个总爱嘲笑她逗弄她惹她生气的男子,深沉如海的眼眸中,竟可以有这般如海之深的温柔。这温柔是因何而来,这温柔是为谁而生?

崔芷儿脑子里嗡地一声,再没有任何念头,心中猛然一震,就连跳动也停止了。这一刻,她连呼吸都忘了,甚至于连全身的血液都已凝结不再流动,她惟一的意识,惟一能做的只是痴痴地看着楼下那目光幽深的男子。

楼头依依佳人痴,四目交投间,也不知是过了无数个轮回,还是仅仅一个弹指。

这一刻,已经是永恒。

千年万载,似只为了这月下的一场剑舞。

千秋万代,亦不过是为求这楼头一度凝眸。

—**——**——**—

崔芷儿不知在窗前痴痴立了多久,也不知慕容烈是何时走的,最后醒过神来,只因夜露侵衣作冷,而脸上却仍觉火热雄耐。轻轻伸手抚在脸上,倒被那滚烫吓了一跳。忙回头掀开镜袱来照,见镜中女子,两颊嫣红,艳若桃李,媚眼如波,眸光似水,实是前所未见,一时间心中一阵迷茫,简直不能肯定,镜中的人儿,就是素来要强好胜大而化之并无半点女儿态的自己。

怔怔坐了半晌,忽热啊地尖叫一声,跳了起来。完了完了,刚才这面红耳赤的样子必是全叫那家伙看了去了。天知道他会不会胡思乱想,会不会得意洋洋,会不会有什么痴心妄想。

崔芷儿又羞又恼又恨又怨,又是懊悔又是不甘心,在房间里团团打转,想到自己这一回脸丢大了,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万一那家伙真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想法,那可就……又嗔又怨地皱了黛眉,却偏偏什么坚决的信心都竖不起来,什么狠辣的主意也想不出来,反在极度的羞惭惶恐中,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欢快。

这般心乱如麻,如何安然入睡,崔芷儿坐立不安,寝食不宁,在房里走过来,跳过去,竟是一刻也没有停止,直吵得楼下的侍从,楼外的护卫,隔房的丫头谁也没有睡成,次日人人呵欠连天。崔芷儿若要逃跑倒是大好时机,可是她却只顾恼恨怨怒,只盼那家伙别再出现,惹她羞惭,哪还能记得别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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