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忍着点,痛苦马上就过去了。”毋情温柔地安抚她。
这句话轻得有如一阵和风飘过般,似是自语,又似是在对某人说,语气温柔得不像他一个粗野汉会说的话。
由於痛苦万分,雪残压根儿没听到他的话,倒是云丹书听得一清二楚。
看来,毋情当真对雪妹有情。他收起药罐子暗忖。
突地脸色一变,毋情刚毅的面容回复冷色,温柔已不复见,他冷冷斥责道:“有伤在身不好好躺着歇息,偏偏要对弈,怪不得伤口会裂开,活该。”冷箭射下,毋情说得淡漠无情、话中带刺。
呜咽声突然停止,雪残也跟着不再挣扎,她颊上挂着两行泪滴,不知在想什么。
她的沉默,引得云丹书自责不已。“这不能怪雪妹,是我提议要对弈的,除了想知道她的棋艺之外,也想为她解解闷。”
对於毋情的态度急速的大转变,他是带着两分怒气、三分纳闷,怎么刚刚还好好的,现在又回复本色了?
“错不在你在她,你提议,她为何不拒绝?”毋情的目光冷冷扫向一旁沉默的雪残。
“是我的错!我是个大夫,我居然如此罔顾伤者的伤势,并要求和她对弈,雪妹会伤口裂开不是我的错是谁的错!?”基於愧疚感的作祟,敲得云丹书万分沉重。
“说了不是你的错就不是你的错,你自责个什么劲儿!”
毋情的大吼也惹得云丹书火了。“你的意思是说,全都得怪雪妹喽?”
“不然呢?”毋情犹带轻蔑地挑高眉。
云丹书指着他,“你……简直不可理喻!”手握成拳,他含怒地甩袖转头不理他,却惊见雪残咬着牙忍住疼痛,握紧楷笔写了几个字。
歪七扭八的字显得有气无力,不似平常写字时那娟秀而不失骨气的字体。除此之外,白纸上亦留有数滴刺目的鲜血。
“雪妹,别再写了!你这样子只会导致伤口更加恶化。”他不敢上前抢走她手中的楷笔,唯恐摩擦之间会碰到她的伤口。
她摇头,依然坚持写完最后三个字。
她停下楷笔轻轻吐一口气,总算痛苦结束,一个放松,晕眩感猛然袭来,她随即昏睡而去。
错不在云大哥,而是活该的雪残,雪残不该造成两位的负担,真是非常的对不住!请两位莫再因雪残而影响你们之间的友谊,雪残会过意不去的,请两位别再吵了好吗?
云丹书念完,两人相视,心中别有一番感触。
她的用心良苦与坚韧的性格,令他们又气又怜。
第4章(1)
夜深人静,风沙沙地吹着,雪仍是没日没夜地下着,外头不时传来更夫的打更声。
三更了,已是每户人家入眠的时刻。
上过茅房之后,毋情在经过后院时,无意间瞥到昨日因一场意外而裂成两半的板凳,脑海里不觉想起当时自己竟然对她的安危担忧,甚至产生心慌。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他怎么会产生这种……他不知该怎么形容的感觉?就连与丹书在一块儿时也不曾有过这种莫名的情绪。
当然和娘儿们也不可能会有,因为他根本不会去接近她们。
而昨日,她居然真听他的话将错全揽在自己身上,还强忍住痛苦写字,只愿他们别再吵架,也不顾自身的伤势有多么严重。
她的坚持,让他看得好生气、好生气。
她的善良,却害他的心疼上好一阵子,直教他……
毋情陡地一惊,他……他是怎么了?一颗脑袋怎么全装满了她,想的人也全是她,他是被她下蛊了吗?否则怎么老想着她。
不行、不行!想点别的、想点别的,他不应该想她的。毋情频频在心底警告着自己。
心里虽这么念着,然而行为却不受控制,不知不觉他人已站在她床边了。
凝视沉睡中的人儿,沉静的睡颜一副不受俗事打扰的安详样,令他不禁有些嫉妒。
嫉妒她比他自在,不像他,脑海里全部被她的影子佔住,此刻更是无法入眠。
毋情在床沿坐下来,一手支着下巴欣赏似地睨着她美丽的五官。
肌肤如雪,令他想触模;细细的黛眉犹如弯月般;挺直而纤小的俏鼻,令他忍不住想点一下;红而柔润的唇,透出聪颖,也透出几许温柔;紧闭的眼皮,让睫毛显得格外长,却可惜了那双彷彿会说话的眼睛此时是看不见的。
然而一个细看,发现她黛眉轻皱,红唇一丝不苟地抿着,脸上的线条有些紧绷,感觉不是很自然,怎么,是伤口在痛吗?
他立即探视她的伤口,但又似乎不是,那么,会是什么事情缠得她连入睡时仍不忘挂念着?
突然,他有一股冲动想亲手抚平她的愁眉,替她擦去她忧虑的一切。
而他也的确付诸行动,只是……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又收回来,因为他看到她正巧翻了个身,身子面向里侧。
或许一个单纯的动作对她而言并不代表什么,也或许是她无心的,但是对他而言,那无疑是一种明显的拒绝。这个认知,让他的心陡地一痛!
哀住胸口,隐隐作痛的感觉仍在,深刻得他难以忘记。
对她……他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感觉?
这么一想,让毋情陷入一种複杂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阵阵的痛楚疼得雪残忽地睁开眼,惊醒之余,发觉自己已是汗水淋漓,让她浑身湿答答、怪不好受的,再加上臀部与双掌严重疼痛。唉!这是自找罪受的后果,如今她得到现世报了。
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早在她闻到那股辛味时,便该阻止云大哥上药的,因为她本身的体质原本就与一般人不同,而云大哥的药材是针对人类所研制,两种极端的体质相剋,再怎么帮她治疗,最后的情况只会愈加严重。
昨天那瓶不知何名的药,虽然洒上之后是挺清凉的,但是她明白,当晚是最难熬的时刻。
陡地,身上某处又引发她一阵疼痛。对了!雪!她差点忘了雪可以治疗她的伤。
她小心翼翼地以尽量不动到伤口的姿势起身,然而身旁却有一股重力,彷彿有人压住被子似的,她扭头过去,在黯淡的月光下看清了是何人。
是他!?他怎会趴在她床边?雪残半纳闷半戒慎地思索,右手不觉撑起身子却立刻痛呼出声。她赶紧闭上嘴,偷偷瞄了他一眼。呼!还好没惊醒他。
她自小到大从来没有像这次那么庆幸自己是个哑女过。她拍拍惊魂未定的胸口,犹如针在扎似的痛刺激着她的手掌,一再提醒她该去做雪疗法。
睡着了吗?
雪残俯身近看他,见他眼皮仍是合着才舒了口气,然后蹑手蹑脚地翻过被子,因为他一个大块头几乎佔住床头及床身,她只好移动可怜的伤臀在床尾下床。
下床之后,她还是不安心地回头察看他的情况,确定没有清醒的徵兆,她才小步小步地走向门口。
砰的一声!
没关紧的窗子赫然被风吹开,声音之大惊得才正要踏出房门的雪残,心猛跳个不停。
之前的惊吓加上这次的声响,即使再有胆量的人怕也丢去了半条命,何况是一名弱女子。
望着开启的窗子,几乎是反射性的动作,她直接望向木床,只见毋情直靠向床板不住地哆嗦着;她马上趋前关上窗子,顾不得牵动臀部神经会引来多大的痛苦,她只求他千万别醒,最好是与周公下棋下到天亮。
痛!牵一发则动全身。
她的眼角微微扯了扯,除了不许自己将情绪表露出来,亦勉强自己得将蚀骨的痛楚吞往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