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突兀的想法令夏宛青讶异,随即明白这就是勒烈带她出游的目的,他想让她对东胡产生依恋。
经过一上午的闲晃,夏宛青明白令自己心动的,其实并不是这一片豪壮苍茫的大地,她的目光一直追循著勒烈,被勒烈和这一片原野的完美相融所撼动了。
他是为领有这一片土地而生的,这是上天赋予他无法抗拒的命运。
而她,只有上官宏毅,才是她安身立命之地,她永远不可能是勒烈的衣喀真,她是上官宏毅的夏宛青。
所以,趁著勒烈带著她驰入东胡族人定居的村落,受到族人的包围欢迎时,她驾马逃了。她相信,命运之神会将她带往上官宏毅,她深爱且允诺托付终身的男人。
可是,她忘了一件事,在这一片原野上,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勒烈才是主宰。
她逃到离村落十里的地方,就被紧追而来的勒烈逮到,他精湛的马术和追踪技巧恐怕世上无人能出其左右。
她被勒烈活活地从马背上拖下,抛丢于地,盛怒的他已不想怜香惜玉。他从腰际取下皮鞭,想要鞭她泄愤,更要以此报复她伤了他对她的信任,及补偿他严重受创的骄傲。
“打啊!”她没躲。
再一次下不了手的人又是他,他忿忿地丢开皮鞭,恶狠狠地捉起看似弱不禁风,却又万分倔强的夏宛青。“别再激怒我,女人。”
“杀了我,或是放走!”夏宛青知道自己欠他一条命,索性闭眼就死。
“为什么要骗我?”他疯狂地怒吼著:“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我不是你的衣喀真。”她张开了眼,很无情地说著。
勒烈愤怒地狂吼一声,将她抛丢于地,她顿觉眼前一片漆黑。
他气坏了,取下了腰上的绳子,缚绑了她的双手,然后迳自上马,把她当奴隶似的拖拉行走。
每走一步,她双腕的皮肤就因粗绳磨擦而疼痛难当,即使觉得举步维艰,脚程还是被迫得很紧,她觉得全身的骨头像是要散了,不听使唤起来。
勒烈频频回头觑著她,她只觉在烈阳下,他的脸逐渐模糊起来,她懂他回头的意思,他要她求他,求他原谅她。
她却是一咬牙别过头去,因为她不要自己有开口的机会。然而,一波又一波的热浪及晕眩交替地袭上了她,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往前倒去。
她只记得在失去最后一丝意识之时,她听见勒烈情急不舍的呼唤。“衣喀真!”
她是被女人的啜泣声给吵醒的,她抚著晕眩的头,不安地发现自己竟趴睡在勒烈的腿上,她想挪开身子,勒烈速度却比她更快,将她紧搂入怀,不让她有逃月兑的机会。
勒烈的帐里有一男一女,都是东胡贵族的打扮,衣著华丽,但神情互异,男的是一脸不耐,女的则是一脸哀凄。
夏宛青很快明白勒烈是在听审一件家庭纠纷,那个贵族男子是他的堂弟名叫宗巴,女的是宗巴的元配叫蒂娘,宗巴休妻另娶新人,而蒂娘想挽回丈夫的心。
蒂娘说了许多夫妻以往的美好回忆和恩爱举动,但宗巴却是愈听愈厌烦,不但对泪眼汪汪的蒂娘不屑一顾,还大力踢开抱住自己大腿的蒂娘,意犹未尽地想踹她几脚。
“宗巴!”勒烈脸上面无表情,看不出有一丝同情的神气在,但他却出人意料之外的,制止宗巴对妻子的施暴。
夏宛青也不得不对他侧目,她没想到这个男人也懂得怜舍弱女子。
蒂娘眼见宗巴无回心转意的迹象,而且准备步出帐外,为了挽回丈夫的心,她决定拚上一拚,从怀中取出一把亮晃晃的利刃。
“不要做傻事……”夏宛青大吃一惊,想要制止蒂娘寻短,却发现自己被勒烈抱得动弹不得。
她回头去瞪视勒烈,却发现他以眼示意,要她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令夏宛青瞠目以对的是,蒂娘的刀不是用来结束性命的,而是用来断发。她将一头乌黑的秀发尽数削去,看得夏宛青迷惑不已。
就在这时,勒烈的低沉嗓音在她的耳畔响起。“落发在东胡象征女人对男人的爱情,落得愈多,表示用情愈深!”
哪知道宗巴却是被猪似地大叫起来:“蠢女人,你没头发的样子更教我倒尽胃口!”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出了帐外,蒂娘竟然还是不死心地紧追而去。
房内只留下勒烈和夏宛青独处。
“放手!”
“不可能!”他粗鲁地一口回绝。“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为我落一段发!”他痴迷地嗅著她的发香。
“好,给我一把刀。”
她答应得太干脆,反令他惊疑了半晌,才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递进她的掌心。
她捉起一段头发,看似要断发,却在刹那间将刀锋一转,想刺向自己的咽喉。勒烈一直注视她,立刻察觉了她的企图,万分盛怒地拍掉她的刀,咆哮说:“你……”
她却笑了,笑得倩然。“你永远不可能得到活著的我,只有我死时,才是你的衣喀真!你要我死还是我活?”
勒烈暴跳如雷地一脚踢翻眼前的小几,却又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两个东胡的士兵抬进了一个奄奄一息的汉子,他的身上沾满沙漠的黄沙,脸上的肌肤严重灼伤,看得出是从沙漠救出九死一生的幸运儿。
“启禀族长!”士兵大概是被勒烈的怒气吓到了,说起话来结结巴巴。“一名汉族男子由戈壁进入我们的营寨。他……看起来好像是……硬撑了好几天,终于不支昏迷!”
夏宛青在望见男子的那一刹那就失落了笑声,一颗又一颗的珠泪夺眶而出,潸潸而下,情难自禁地奔向狼狈不堪的上官宏毅。
“大哥!”在正眼瞧见上官宏毅的虚弱不堪后,她就更不能自己地趴在他身上痛哭。“大哥,你醒醒!”
上官宏毅却是毫无回应,倒是勒烈,竟十分开心似地放声大笑,仿佛在嘲笑夏宛青的脆弱心伤似的。
夏宛青这时才猛然醒觉自己的大意,心想这下自己可害死意中人了,勒烈不会笨到看不出她和上官宏毅的关系,他会加害上官宏毅吗?
她飞快地回头去望勒烈,勒烈的眼中满是残忍的报复快感。“把他拖出去砍了!”
夏宛青护在上官宏毅的身前,悲愤万分地说:“勒烈,我还以为你是一个英雄,不会趁人之危的英雄!”
“英雄?”勒烈的一双眸子已失去了理智,自嘲地说:“在你的面前,我早就不是英雄,我要你亲眼看见他死在我手中!”
夏宛青知道自己没时间了,将两名奉命而来的士兵掠倒在地,重拾地上的短刀,一眼不眨地落下一大把青丝,扬洒帐内。
勒烈只觉瞬间闻到的都是夏宛青的发香,眼中都是她娇小却又万分坚强的身影。
“你……”他不能言语,怔怔地望著她将自己削成光头,青丝尽落。
失去了头发并不损她的美貌,反倒衬托出她美丽绝伦的轮廓。
“我是你的了,勒烈。”她冷冽地说著,不带著一丝情感。
勒烈接过她递过的青丝,用手紧紧握著,“你有什么要求?”
“将他平安地送到太原凌家!”
夏宛青知道上官宏毅遭人陷害,老家洛阳是回不得的,所幸,他在太原有一个生死至交,一定不会弃他不顾。
“我答应你!”他将她的发丝揣入怀中收藏。
勒烈的国师兼巫医哈林,花了十天的工夫调养好了上官宏毅的身子,勒烈便依照和夏宛青的约定派人护送上官宏毅至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