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儒稍稍作揖回道:“白清儒在此见过古世伯。”
“你爹身体还硬朗吗?现在他在哪儿?这么多年怎么不来看我呢?”他不顾眼眶中的湿热,一口气问了好多问题,而且还不敢置信的牵起白清儒的手。
清儒不动声色,轻轻挪开他的手。
迸岳台不好意思的模模胡子,他是逾矩了。
可是白威是他寻找多年的拜把兄弟,当初若不是白威伸出援手,他现在早成一堆枯骨。在恩情、手足之情重重包围下,逾矩倒是正常的事。
“托您的福,我爹的身子硬朗得很。现在他老人家就住在白沙镇,原本他想亲自来的,可是生意上的事一时走不开,还望世伯谅解。”
“没关系,知道他一切安好就行了,改日我再登门拜访。”古岳台欣慰的说。这时,他回想起清儒说的话,捕捉到一个名字──“白沙镇”。
他试探的问:“位于白沙镇,有个以木材买卖为业的北方富豪,好象也姓白……”
位于温州永嘉县的白沙镇树林茂密,木材质地良好,是各地所依赖的木材产地。如此一大片浑然天成的树林,当地百姓营生的方式仍是各自砍柴到街上贩卖,暂且不论漫天开价之混乱,许多樵夫在砍伐之后,并未注意土质休壤之重要,一旦河水决堤,百姓的性命便宛如蝼蚁般。
数年前,有个姓白的外地人以独特的眼光,当机立断买下整片山林,在有计画的开采、有规画的栽植之下,白家庄俨然成为全国木材输出的巨擘。
民间有云:“皇朝之贵,乃天命所遗,天命者,数尽则已矣;白庄之富,乃知山木自寇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生财有道者,行之百年,不坠之位尚可定矣。”
“白家庄是我爹一手建立的,在木材输送方面的确带给各地百姓莫大方便。但民间流传的乡语未免有些夸大,小小的白家庄,何能与皇朝并列!”清儒不卑不亢的说着。
从商的目的莫过于赚钱,既然白家庄赚了钱,而百姓也买到自己所需的用品,这可以说是各取所需、互不相欠。他从不以为白家庄有什么了不得之处,但众人为什么这么推崇白家庄?真令人匪夷所思!
迸岳台眼中尽是赞赏。应对适宜,真不愧是白威的后嗣!
另外,他全身散发的刚强之气与白威如出一辙,但他似乎又比白威多了一股冷静的气息。
事实上,白家庄若单纯只是富裕之家,名声自不会如此响亮。而白家庄之所以威名满天下,有绝大部分原因是源于庄主的独生子,也就是江湖上人称的“玉面公子”。
玉面公子的外表自然如表面字义般,是个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但他向来与喜、怒、哀、乐、爱、恶、欲等七种人生而有之的情感无缘,脸上有的表情除了平静还是平静,与外界无交集的神色好象天塌下来都不干他的事,尤其是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因为无情,旁人读不出他的心思,所以更显得深邃、令人害怕。
虽说他的外表是如此冷漠,但他却也是人人敬佩的侠客,只要江湖上出现无恶不作、辣手摧花者,他一定会亲自逮捕,交予县衙大人发落。
打量了一会儿,古岳台想到他的身分,他的事迹……直觉让他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贤侄来这儿……莫非是……”他不敢往下说,怕一语成谶。
“是,正如世伯心底所想的那样。”白清儒肯定了他不敢说出口的不安。他原本就不打算隐瞒此番来汤村镇的目的。“近来江湖上出现一名大盗,相信世伯早已有所耳闻。”
“你是说那名使用毒针的蒙面大盗!”他担忧的低语,“他跑到汤村镇来了……”
“我与寒弟从通州、镇江府、江阴军、嘉定一路追赶到这儿,此大盗不似一般有勇无谋的武夫,他擅毒、擅易容,曾与我交手数次,武功并不在我之下。”
迸岳台瞧见站在世侄身旁的杨绍寒。“原来这位就是杨绍寒公子,也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笑修罗。”
绍寒满脸温雅的笑容,作揖道:“晚辈杨绍寒,见过古老爷。”
他的笑容正好与白清儒的冷傲成强烈对比。缘分真是奇怪,明明就是两个不同个性的人,竟会结成同生共死的好友,古岳台不禁在心中想着。
清儒将话题又兜了回来,他有条不紊地分析着:“汤村镇是富庶之区,士宦贵族、商贾富绅尽在此处,我想,蒙面大盗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贤侄,你们就在此住下,一来,让老夫略尽东道主之谊;二来,也可掌握蒙面大盗的行迹。”他抚着胡子,以威严的语气呼喊仆役:“古勇,快去准备两间客房。让两位公子歇息。”
“不麻烦世伯了。”清儒稍稍作揖。“小侄来此的主要目的是替家父当信差,既然任务完成,我们也该走了。况且我们此行是追杀蒙面大盗,住哪儿都不打紧,只恐住在古府将会牵连世伯。”
“惩凶除恶,伸张公义,人人皆可为之,老夫又岂是贪生怕死之徒?你们安心在此住下便是。何况蒙面大盗向来只针对贪官,老夫自认为官以来,没有贪过一分不属于老夫的钱,所以老夫断言,蒙面大盗并不会牵连古家。”
迸岳台的一席话让白清儒及杨绍寒感到由衷的敬佩。
看来,传言确实不假,依古岳台刚正清廉的个性,为官之途崎岖不堪,那是可想而知,也难怪他会愤而辞官隐退,视高官俸禄为无物。
绍寒满脸笑意的询问:“有个问题想请教古老爷。”
“杨公子,你就随清儒喊老夫一声世伯吧!”古岳台简直打从心里欣赏这两位飒然挺拔的年轻人。
“好,世伯。”绍寒倒也很大方的接受这个提议。他指着门外,“我想请问世伯,古府里怎会出现一名鬼鬼祟祟的家丁?”
迸岳台顺着他的手势往外看,果真看到一抹准备离去的背影。
“是谁躲在门外?”古岳台厉声喝斥。平时,他待下人好是一回事,这会儿,下人居然躲在暗地窥伺又是另一回事。
雪娃真是懊悔自己怎么好奇心这么强,早早躲回竹园不就没事了?这下倒好,穿著男子衣服、没绑发髻,外加一条“偷听偷看”罪,看来她的下半辈子真的要在监狱里度过了!
“爹,是我。”雪娃硬着头皮走进大厅。
“雪娃!妳怎么这副打扮?”多亏古岳台的身体状况不错,否则他真的快昏倒了。好好的一个女孩,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绍寒竟还火上加油,“原来世伯还有个这么俊俏的儿子。”
雪娃瞪他一眼。她非常确定,他是故意的!
“雪娃,妳穿这样简直是──”古老爷开始批评她的穿著。
“成何体统,还不快回房换衣服!”雪娃很有默契的替他接话。
“之前的妳非常遵守──”古老爷又叨念着。
“女孩子家应有的分际,守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尤其琴棋书画无不精通。”雪娃打了个呵欠,再度主动的为他接话。
“何况妳身体──”古岳台滔滔不休。
“有病,虽然可以到处走动,但还是要以静养为重。”雪娃说完古老爷该训斥的话,终了,她才满脸愧疚的加了一句:“谢谢爹的教诲,我知道我错了,我马上回房面壁思过。”
绍寒和清儒真是哭笑不得,从头到尾,古老爷都没真正的训斥她;相反的,却是她自己不断的接话。从她背训话内容竟能如此滚瓜烂熟看来,怕是之前就被“教诲”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