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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自己”酒吧中
目黑池坐在老位子上啜饮着无味的冰开水。他觉得他这段日子就好像在恩子设下的漩涡中载浮载沈。他以为那次的约会代表了某种意义,可她的若即若离、她脆弱眼中常常出现的不信任,都说明了事情并不如他所想的顺利。虽说他目黑池的名声没有多清白,但还不至于不可信任吧,至于美悦的事他更是跟她解释过几百遍了,她为什么就是说不明白呢?唉!他无奈一叹,女人心海底针啊!
西山和彦一进门,就看到坐在角落却依然引入注目的目黑池。他和目黑池是高中时候的同学,目黑池从小就没有朋友,直到高中认识了和彦。
从那时候开始,“朋友”这个词语在目黑的生命中不再只是个代名词。目黑池一直很珍惜他这个朋友,可惜的是,自从三年前樱子死后,他们便彼此疏远,或许说他不想再见到目黑吧,每次的见面他们都不自觉地认为他们当中还是夹着樱子,然后互相埋怨、对骂是惟一的结果,为了不再磨损大家的友谊,他们默契地分道扬镳。
同样拥有耀眼外表的西山和彦自信地走向曾经的老友,想想有多久没见过目黑了?三年了,不算长也不算短的三年,即使再大的伪痕也该在时间的疗效中渐渐愈合了,和彦释怀地走近目黑池,“好久不见!”
目黑池突然听到久违的声音,他浑身一振,然后慢动作地看向声源——和彦!真的是他!
看到他精彩的表情,和彦反而自在地坐下了,他像以前一样握拳捶了下目黑池的肩,“你……还好吗?”刹那间,仿佛心里积压多时的石头终于搬开了,目黑池的心顿时豁然开朗,他笑着也捶了老朋友一拳,“老样子,你呢?”
“老样子。”说罢,两人默契地相对一笑,正应了中国的一句古话——一笑抿恩仇。渐渐地停下笑,和彦正式地说:“目黑,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当年如果不是我,樱子也不会死,你今天可能已经是爸爸了。”
“你知道我也知道。无论当初是如何发展,我和樱子都不会有结果的。我们都得承认,樱子她就像菟丝花般柔弱,必须缠绕着大树才能存活,而我们都不是棵适合她的大树。”想不到再次见面时,他们竟然能侃侃而谈过往的情伤,“当年的事我也有责任,我不该逼她选择。我明明知道她是那么喜欢依赖的小女人,她怎么懂得选择呢?我根本没有立场敝你。何况你并不是真的无动于衷啊,你给自己的惩罚并不少。”
“我夺人所爱是事实,我弃旧图新是事实。她因我而死是事实,你没骂错我,我是冷血没人性的伪君子,我难辞其咎。”目黑池淡淡地重复着和彦当年的话。事隔多年,他希望大家都能重新找到新的生活,但该他负起的责任他无法逃避。
“目黑……”看着仍把责任往自己身上加的兄弟,和彦只希望目黑能尽快地走出当年的阴影,“对了,听说你跟千叶小姐的婚事取消了,是真的吗?”
千叶美悦?“你不说我倒忘了,我们根本没有订婚何来取消。她们家今早才来说亲,说什么之前是记者自己误传,要我为了女方的面子配合一下。他们实在天真得可爱,我有必要为了他们刻意流出去的‘误传’而委屈自己去‘配合’吗?”
和彦知道他已经胸有成竹,也就不再多说了。
“目黑,你今天没有喝酒哦。朋友多年可不是做假的,目黑到酒吧却不喝酒只说明一件事——他有心事。从来目黑在想事情的时候都需要清醒,所以他每次到酒吧只喝冰水的话,就代表有事发生了。
“我最近认识了个女孩子,我对她……有不一样的感觉。”
“是恩子吗?”无视目黑池震惊的表情,和彦接下他的话,“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但是她是怎么知道你的。”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和彦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前几天,他突然收到了一封文字简单但情真意切的信,让他打开了封锁多年的心结,信中提到目黑池为了赎罪,三年来过着和尚般的生活,多年的交情难道就这样断了吗?死去的樱子不但不会为此高兴,她在伤心地哭泣,哭泣着昔日交情甚笃的他们为了她反目成仇。恩子说得对——逝者已矣,来者可追。
目黑池吃惊地望着朋友,恍然大悟。前段时间,恩子好像向他要过他的记事薄,恩子啊,你是多么善解人意的人儿啊!
看着朋友的一脸呆样,和彦还真不习惯。多年朋友,他哪会不懂目黑真正的意思,只是“你是认真的吗?”同样是富家出身,他很明白目黑的身不由己。而且目黑家的教育方式比起一般有钱的家庭更甚,记得初认识他时,目黑身上拔也拔不掉的刺是如何的伤人伤己。爱对目黑来说,未必是件好事,否则也不会发生樱子的憾事了。对于恩子,同样不妥。
“我不知道。”明人不说暗话,目黑不想对老朋友隐瞒。
“那就趁泥足未深,及早抽身吧,你有美悦了。”怎么和彦的论调听起来和某人的说法很相似?
道理他懂,但他就是想任性一回。他已经为家族牺牲得够多了,他没有童年、没有亲情、没有爱情,甚至没有自我。他想放纵一次,不为谁、只为自己去活一次。他……也会寂寞的啊。
目黑热切的眼神曾几何时和彦也在镜中看过,但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热切的眼神逐渐变得悲苦苍凉,“爱是一条不归路,走进去的人没有说不的权利。而我们,没有说爱的权利。”不协调的沧桑出现在和彦向来柔和俊雅的脸上。
“难为你了。”一口饮尽龙舌兰,目黑池苦笑着替自己再斟酒,“身为你的朋友,祝福你找到一个真正懂你爱你的女人。”
“你甘心吗?”再次仰尽一杯龙舌兰,目黑状似无意地轻吟,“你甘心放弃自己的感情、一辈子为家族卖命吗?”
“无所谓甘心不甘心,樱子死后,我的心也埋葬了。伤是好了,却留下一道永难磨灭的痕迹,我今生不打算再爱了。中国人不是常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吗,我才过了三年,即使要谈恋爱,还要再等上七年哦。”
“兄弟,话可别说得太满。老天爷是最顽皮的小孩,他最大的嗜好就是抓弄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目黑有预感,和彦终有一天会自打嘴巴的。一扫方才的颓废,他打起精神、举杯又敬和彦,和彦知道这表示他已有所决定了,而且是一个自己不乐见的决定。
和彦猜对了,目黑池的确是有了决定。自他懂人事以来身边充斥了各种各样的女人,她们所谓的爱都令他不敢苟同,恩子是惟一能令他动心的人,她的坚强、她的脆弱都让他心疼、让他怜惜,这是他不曾领会过的新鲜感受。他一直以为当年对樱子的欣赏和掠夺的心态就是爱,但自从认识了恩子后,他发现爱原来包括了包容、体谅、珍惜和默契……当前的问题是,怎样让恩子放下心结接受他。
目黑池不满地推了推发愣的和彦,“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晚我们兄弟不醉无归。”
抗拒不了目黑池诚挚的邀请,满心伤痕的和彦也学着他举杯牛饮。好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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