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你的垂爱,我早说过今世无以为报,愿……愿待来生。”蕴菲叹了口气,“你又何必如此呢?”
“来生太远了,况且,来生就算真能如愿,今生我的痛苦也不会减轻。”博宇摇摇头,又质问她:“来生你真的会选我吗?万一你又遇见了乔楚南呢?”
“我……”蕴菲心虚的垂下睫毛,很小声的说:“我不知道。”
“所以我非如此做不可,否则我会永远受你的倩影折磨。”博宇感伤的说,“留在杭州,乔楚南将会一辈子盘桓在你心中,我不能和你心里的完美影像对抗,所以我要带着你去见真人,到时候或许我会有一丝胜算。”
“胜算?”
“对,乔楚南流放至关外之后,不是连封信都没有吗?如果是我,我不会丢下心爱的人不闻不问,就算受干刀万剐之刑,我也会回来找你。”
蕴菲别过头去,不敢正视博宇灼热而充满感情的目光,她坚持地说:“楚南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
“所以我才要带着你去找他,看看他有什么样的‘苦衷’。”博宇凝视着蕴菲,“你愿意和我赌一赌吗?”
“赌什么?”
“我带你去找乔楚南,赌一赌你和他之间的感情是否坚定不移。”博宇说,“赌注就是你,如果乔楚南对你果真没有变心,那么我就退出,把你还给他;可是如果他已经变心或另结新欢,那你答应我从今以后忘了他,重新接纳我的感情。这样很公平吧?”
“你又何必为了我如此呢?表哥,我不值得你这样。”
“值不值得由我自己判断,你只要回答赌或不赌。”博宇很坚持,“难道你对乔楚南的感情,其实不如你表现出来的那么有信心,你害怕亲眼见到他已经另结新欢,完全忘记了你。”
“不会的,楚南不会的。”蕴菲大声说,“好!我跟你赌!可是我也要先说,表哥,在这场赌局中你毫无胜算。”
由杭州到北京一路上的行程,是坐船溯京杭大运河北上,风光秀丽之外,旅行也不辛苦,这道路博宇走过多次,对沿途的名胜古迹熟络至极,和蕴菲说说谈谈,旅程中十分愉悦。
离开北京之后改为陆路,比坐船苦多了,北风蔽日、尘土遮天,自小生长在江南水乡的蕴菲,是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北国的风尘之苦,但她不愿给博宇添麻烦,咬着牙强自撑下来。
“蕴菲,明天就要出山海关了。”博宇指着前方远远可见的一座三层楼关寨说,“关外比关内苦了不知多少,我担心你的体力撑不下去,如果你信任我的话,不如你在临近的客栈等,我一个人出关,打算确实以后,再来接你。”
“表哥,我绝不是不信任你。”蕴非微红着脸说,“我也知道你是体恤我,不要紧的,我不会拖累你,什么苦我都能吃!我只是太心急了,想早一刻见到楚南,早一刻知道他平安无事。”
博宇还能说什么?只有报以苦涩的笑容,酸酸的说:“乔楚南真是个幸运儿,相隔千里,却能让你念念不忘。”
“表哥!”蕴菲深悔不该触动他的心病,又不知如何解释。
“算了,是我不好。”博宇打了自己的手心一下,“出发前约好了,一路上不说让你觉得尴尬的话,你别介意。”
“怎么会呢?”蕴菲一路上想了很久的一件事,此时乘机说了出来,“表哥,我想你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关外道路不好走,所以我这身女装处处惹人注目,多所不便,怕会连累了你,因此我想更换男装,这样比较方便。”
“好,就依你吧!”博宇不表反对,“我这就去替你准备更换的男装。你就早点安歇,明日一早还要赶着出关呢!”
分隔关内、关外的山海关,束临大海、北面接着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是山、海交会之处,所以得名。
山海关也是万里长城的起点,门楼上有块大匾,远远就可以望见,上面写着五个大字——“天下第一关”,出关之后约两、三里的路程,就遇到一道狭岭,送别的人大都送到此地。
博宇告诉蕴菲,“这道岭有两个名字,出关的人回头看,叫做“凄惶岭’,因为充军到关外,今生恐怕再难有返乡的机会;可是从人关的人看,即将返回故乡、重见亲人,便改叫‘欢喜岭’。”
“对我来说,出关时看它,也叫‘欢喜岭’。”蕴菲心摇神驰,一颗心早已飞到千里外的乔楚南身上。
博宇明白她的心思,心中忍不住酸楚,千里护送佳人,为她备尝辛苦,到头来她的一颗心还是牢牢的系在乔楚南身上,令他情何以堪。
蕴菲察觉了他的心境变化,柔声问:“表哥,你生气了?我又说错话了。”
“不!你说的对,如果此去顺利找到乔楚南,重圆花烛之约,对你来说,这道岭就是‘欢喜岭’。”博宇接着苦笑自嘲,“可是这样一来,这道岭就是我的‘凄惶岭’了。”
他坦白道出自己的心意,蕴菲又羞又窘,又有些歉意,过了岭,听见同行的旅客说起附近有个著名的千年古迹,为了转换博宇郁闷的心情,便主动央求他带她去参观这个名胜。
这个古迹原来是秦代的“孟姜女祠”,纪念家喻户晓的一段故事;孟姜女万里寻夫,来到长城修筑工地,才知道丈夫万祀良已经不在人世,一恸之下,哭倒了长城,她死后就葬在此地。祠前的一座小丘,据传便是孟姜女的埋骨之处,而坟前有块突兀的巨石,可以让人爬上去眺望关内和关外,俗称为“望夫石”。
蕴菲站在望夫石上,极目四望,云海相接、山远路遥,她忽然有一种茫茫无依的感觉,天下之大,要去寻找一个久已不通音讯的人,真如大海捞针,万一最后的结果,竟如孟姜女和万祀良般天人相隔、幽冥异路,她又该如何呢?
这个想法让她腿都软了,几乎没有勇气再继续往后的路程,下了望夫石,蕴菲强装出笑脸,不想让博宇察觉她的心境变化。可是博宇何等精明,何等关切着她,只一瞥间,就猜出她心底的恐惧。
“蕴菲,别担心!”博宇拍拍她的肩,安慰着说,“我想乔楚南不会有事,关外并不是地狱,居民也不在少数,除了冷一点,日子和江南差不了多少。”
“谢谢你,表哥。”蕴菲感激的说,“你为我做了太多太多的事,我不知如何报答你才好。”
“别谢我,其实我帮你,也是帮自己。”博宇招呼马车过来,“我们回去吧!你既然担心,这两天就先加紧赶路,到了盛京应该可以打听出一点消息。”
可是到了盛京之后,博宇动用了很多官场上的关系,却打听不出半点消息,蕴菲反过来安慰他,“表哥,别太心急,慢慢打听。”
“蕴菲,你不知道,流人贬谪关外,一般在尚阳堡、乌拉城和宁古塔三地,这三地除了流放的罪人和官差之外,外人不能轻易人城。”博宇皱着眉说,“我原先的计昼是先查出乔楚南被发放至何处,再请盛京将军府内的熟人出一封公文,调他来此相会。”
“可是楚南真的是被流放到宁古塔了呀!”蕴菲也心急起来,“我爹说他看过发配的公文,写得清清楚楚。”
“这可奇怪了!吉林将军处有所有流犯的姓名和发配处,每年复查一次,怎么会没有他的名字呢?”
“那该怎么办?”蕴菲失望极了,历尽吧山万水,千里迢迢的来寻人,难道终究是一场空吗?莫非楚南和她只是一对情深缘浅的鸳侣,今生今世注定只能相知,却无缘相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