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菲,你的想法实在错了。”方学礼苦口婆心的劝着女儿,“你若终生不嫁,谁来照顾你?爹老了,有一天也会离开你,爹死后要怎么对你娘交代呢?”
“爹,我早盘算好了,女儿有一双手,还有娘生前教我的本事,靠着一张绣花棚子,奉养爹到百年,那时小弟也成年可以自立了。”蕴菲坚决的说到,“白衣庵当家师太答应我,到时候替我祝发,任我长伴青灯古佛。今生已矣,女儿只求修得来世之缘。”
这番话说得十分决绝,方学礼心中又是反对,又是凄楚,但他不认为蕴菲的心意是不可改变的,于是换了一套软中带硬、温婉中夹着硬逼的说辞,打定非说服她不可的主意。
“你这是什么胡涂心思!”他慈爱的责备女儿,“男子生而有室,女子生而有家,是圣贤订下的道理,个个都像你,黄卷青灯了此残生,还成什么世界?爹知道你的一片痴心,全为了楚南,但是祸起不测,说不上什么负情别嫁,你得多为自己后半生着想呀!爹要是没看见你有个好归宿,就是死也不能安心瞑目。”说到后来,已是老泪纵横。
蕴菲忍不住啜泣起来,“爹!您就别再逼女儿了吧!”
哭泣声惊动了一家人,蕴谦不知发生什么事,呆住了。春雨却是心知肚明,安抚蕴谦让他回房睡觉,又绞了两条手巾分别给学礼和蕴菲女父擦眼泪,静静等两人的情绪都平静下来。
“小姐,老爷说的很有道理。”春雨也帮着劝,“夫人临终的时候,最不放心的人就是小姐了。”
提起亡母,蕴菲不免伤心,但她仍垂着头,默然不语,神色却很坚决,丝毫不为所动。
“要是小姐出了家,夫人在九泉下不安,老爷也觉得歉疚,小姐又何忍让父母忧烦呢?”春雨说,“何况戴家表少爷,人品、才学都不比乔少爷差,不致辱没了小姐呀!”
“是啊,你表伯亲自上门求亲,给了咱们家多大的面子,为来为去,都是因为看重你。”方学礼接着说,“将来嫁了过去,你表伯和表哥都会好好待你。”
可是任凭父亲和春雨说破了嘴,蕴菲都不肯改变初衷,逼得急了,她甚至拿出剪刀立刻就要剪下长发明志,聿亏春雨眼捷手快抢下剪刀,才没有真的让蕴菲剪下长发。
最后,方学礼只有无奈的说:“好吧!我不再逼你了,这件婚事就此作罢。只不过,我对你表伯那边,就难交代了。”
拖来拖去,整整一个月,方学礼见女儿心意难回,只好厚着脸皮亲自到戴府请罪和辞婚,行前他已经准备好要挨戴研生一顿怨责。
谁知道戴研生听了他的回答之后,不但没有怪罪的意思,反而露出敬佩的神色说:“真是贞烈的奇女子!表侄女的志向可感,可敬可佩,我绝不敢勉强她,只可惜我戴氏一门无福,不能得此佳妇。”
“惭愧,惭愧。”方学礼倒是觉得对不起表哥,“是我家阿菲弱质蒲柳,无法侍奉高门。博宇表侄品貌俊雅,乃人中之龙,将来必有名门闺秀相匹配。”
“唉!说到他的婚事,高不成、低不就,还真是我的一桩心病,不提了。”戴研生说,“倒是蕴菲侄女之事,出家自然是要阻止,但你千万别太逼她。”
“表哥,多谢你的体谅。”方学礼愁容满面的说,“对阿菲,我现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嗯。我来想想……”戴研生很认真的想了想,“此刻最重要的是让蕴菲安心,不要逼她嫁人。如今她的心事,自然是你这位爹爹的晚年,和期盼弟弟能早日成人自立,这些都有我,蕴谦侄儿习医之事,我和刘大夫说好了,过了年就到刘家正式拜师,上回我给了你三千两银子的折子,也够一家人日常过日子,你就叫蕴菲先安心过日子。至于出家之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表哥,你的恩德太大,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那就什么都别说了,至亲嘛!还用得着说什么吗?”
第七章
千想万想,再也想不到方家竟会拒婚,博宇深受打击。他素来在情场上无往不利,只有他拒绝别人,从没让人拒绝过,这一回头一次求亲,却碰了个大钉子,让心高气傲的他感觉受了莫大的屈辱。
博宇气坏了,不停的想着:哼!我哪一点不如那个乔楚南?乔楚南到底有什么好?竟让蕴菲对他这么迷恋,要一生守着那个早就不做数的婚约不嫁?简直是莫名其妙嘛!
包令他难堪的是,一天到晚有人对他恭喜。那是由于他自觉对这桩婚事十拿九稳,想到即将可以迎娶美娇娘,晨昏厮守,过着神仙美眷般的逍遥日子,再也抑制不住兴奋之情,在和朋友及同事应酬时透露了即将成婚的消息。
情场圣手戴博宇要成亲了!这立刻在杭州城裹城外引起一阵骚动,眼高于顶的博宇,早向朋友们宣称过“非绝色不娶”的誓言,因此这位新娘子的容貌就成为贵公子之间津津乐道的话题。
杭州驻防将军、也是博宇最要好朋友之一的纳兰翔,听见消息后,还为博宇举办一场盛大的庆祝宴,“好不容易等到你成亲了,以后我们再到梨园青楼裹去玩乐,就不会老是看你春风得意,我们却净吃鳌了。”
“贝勒爷这么说真不公平,哪家的姑娘敢不巴结你这位年少俊俏的贵公子?”博宇笑着回应,“我才比不上你呢,水晶合的小莲,不就日日夜夜只盼着你一人,除了你,她对谁好过?”
“我就小莲一个情人,比不上你到处招惹风流。”
“贝勒爷说得有理!”另一位朋友席方平跟着开玩笑,“每次看戏也好、听曲也罢,或是到伎馆乐户去,只要博宇兄在场,那些女孩子光是看他一个人、招呼他一个人。”
博宇被他们说笑惯了,不理会他们,淡淡笑了笑。
“喂!博宇,你别装没事人。”纳兰翔却不肯放过他,“这小子真教人嫉妒!我听说连从来不对男人假以辞色的名伶朱婉芬,也私下偷偷送你定情的表记,而且还当着令尊老太爷的面,有没有这回事呀?”
这位副将小堡笑道:“说起此事,贝勒爷大概还不晓得一件大事吧?”
“什么大事?小王快点说!”
“贝勒爷不知道吗?自从戴家少爷要订亲的事传开后,杭州市面上的罐子啦!坛子啦!水瓶儿啦!水缸子啦,就缺起货来了。”
众人都听不懂,纷纷发问:“咦?这是为什么?”“难道戴家办喜事要用许多水罐、水缸吗?不会吧!”“是啊!办喜事要多用些装美酒的坛子还罢了,水瓶、水罐又是做什么用的?”。
“嗟!”小王煞有介事的说:“我常说你们消息不灵通,没想到你们还真是孤陋寡闻。”
博宇自己也听不懂,但他知道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话,笑着警告小堡,“你们别听他胡扯!小堡,你要是胡说八道的编派人,待会儿我可不饶你。”
“此事千真万确,怎么说我胡扯?”小王拿乔的卖起关子,“你们既不爱听,我不说便是!”
大家哪捺得住好奇心,不断要求小王说下去。
“那我说了。”小王忍住笑,一本正经道:“那是因为戴大少爷要成亲了,城裹城外爱慕着他的少女们,不是要拿罐子装眼泪,就是要拿坛子装醋汁,算一算人数,你们就知道为什么连大水缸也缺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