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事人的感觉更可怕,好象有一双铁掌牢牢包住肺。你越是努力想要呼吸,就越吸不到空气。最可怕的是恐慌,足以摧毁每一丝的理智和控制。我记得我做过和吉斯一模一样的事——一直跑,摔倒后又站起来,继续跑。”他扮个苦脸。“安妮和查理怎么受得了呢?目睹亲生小孩受苦一定是最痛苦的事情。”
“他们必须忍受,因为他是他们的小孩,就像你的父母一样。”
“我的父母和他们截然不同,”他淡淡地说道。“事实上,我的发作绝大多数都是导因于我的父亲。有一次,我在我母亲在场时发作,她赶忙把我丢给女仆照顾,对她那么柔弱的女人而言,光是看到就令她无法忍受了。”他的脸庞变得僵硬。“如果找没有被送往伊顿,可能活不过我的十岁生日。”
可玲畏缩一下。“我看得出你为什么从来不曾提起你的家人。”
“没什么好提的。”他用手指画过喷泉,接下几滴水。“如果我父亲必须在上帝和艾柏顿公爵之间作抉择,他一定会问这两者有何不同。我母亲在我十三岁时离开人世。她和我父亲相互鄙视对方,令人惊讶的是,他们还生得出三个小孩,不过,我认为他们感觉有义务留下继承人和备用的儿子。我姊姊蒂亚大我五岁,我们难得交谈,也比较喜欢保持现状。我哥哥帝文是拜非德侯爵和艾柏顿的继承人。我们不了解对方,也宁可这样。”
他的声音毫无感情,一股颤栗窜下可玲的背脊。她回忆他说过他和他的堕落天使朋友如何成为一家人,因为他们都需要一个家庭。她突然激动地希望她有权利拥他入怀并弥补他曾经被剥夺的一切。
但是,她只能说道:“我一直遗憾没有兄弟姊妹,或许我是身在福中下知福。”
“如果妳喜欢,可以借用蒂亚和帝文。我保证在两天之内,妳就会庆幸妳是独生女。”
“你如何存活至今呢?”她轻声问道。
“纯粹靠顽固。”
她把手放在他手上,无言地表达她的同情和钦佩。他不但没有变得苦涩无情,反而充满同情心。
他把另一手放在她手上,包住她的手指。他们并未注视对方。
她敏锐地注意到他修长的腿距离她有多么近。如果她俯向前亲吻他的脸颊,应该会是最自然而然的事。他会转过头,他的嘴会迎上她的……
她惊恐地了解欲火距离她有多么近,连忙移开手,将手指握成拳头,制止自己去他。她的声音听起来如此遥远。“你在什么时候克服气喘呢?”
他停顿片刻。“我不知道是否有人真正痊愈——我在成年之后有过几次轻微的发作——但是,十三岁之后,就难得有严重的情况出现。”他的脸孔绷紧。“最严重的一次是在伊顿时发生。那一次,我知道——百分之百确定——我一定会死掉。”
“怎么发生的?”
“我父亲寄来一封信。”麦格揉揉他的太阳穴,仿佛可以拭去他的回忆。“那封信告诉我,我母亲突然去世,而且强烈地暗示……终于摆月兑麻烦了。”他闭上眼睛,缓缓深吸几口气。“气喘立刻开始发作,我瘫痪在床上,喘得像匹马。最可怕的是,我的意识完全清醒,充分感觉到那份无助,只能眼睁睁地注视死神的降临。幸好我的朋友尼克就住在我隔壁,听到了我的喘息。他赶过来,说服我度过那个难关,就像我对吉斯所做。关键就在于化解当事人的恐慌,让他全神贯注在如何成功地呼吸空气。”
她惊讶地说道:“你的朋友一定和你差不多年纪吧!?他知道那么做,是不是因为他也有气喘的毛病?”
麦格微微一笑。“尼克一向带着一点点神奇的色彩。他有一半吉普赛的血统,熟知他们的传统治疗方式。他教我们所有人如何对马匹低语,如何从溪中捞鱼。”
可玲很高兴看到他的神情放松下来。“他好象是你的一个好朋友。”
这句话必然说错了,因为麦格的双手变得僵硬。“他确实是,比我好太多了。”他摇摇头。“老天爷,我为什么会告诉妳这一切?”
她希望是因为她在他心目中具有特殊的地位。“因为你知道我关心你,而且我会保守你的秘密。”
“或许就是这个原因。”他没有望向她,轻声说道。“我很高兴认识妳,可玲。我在未来回想布鲁塞尔时,或许会忘记所有舞会、谣言和狂热的喜悦气氛,但是,我一定会永远记得妳。”
他们之间的空气似乎浓浊起来,令她害怕他必然能够感觉到她狂跳的心。“你的友谊对我也具有重大的意义。”她犹豫地说道。
“友谊和荣誉或许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件事情吧!”他俯身摘下一朶雏菊。“友谊让我们不孤单,荣誉则是男人在人生终结时唯一剩余之物。”
“爱情呢?”她柔声问道。
“男女之爱吗?”他耸耸肩膀。“我没有那种体验,无法表示意见。”
“你从不曾坠入爱河吗?”她讽刺地问道。
“这个嘛,在我九岁时,我的朋友洛恩的妹妹曾经向我求婚,我也热烈地接受。爱琳是最美的小天使。”
她注视他眼中的暖意。不要因为年幼而低估你的感觉。小孩的爱纯真而无邪,是成人无法匹敌的。”
“或许吧!”他转动那朵雏菊。“因为爱琳在两年后去世,所以,我们之间的爱就无疾而终了。”
她怀疑麦格的内心仍然存在着一个天使般的女孩。“只要你曾经那样爱过,一定有能力再次做到。”
他的手抽搐地捏住那朵雏菊,揉碎它。在漫长的沉默之后,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曾经爱过——或者迷恋过——一个已婚妇人。那段孽缘同时摧毁友谊和荣耀。我发誓我永远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友谊比较安全。”
对麦格这种男人而言,背叛他自己的荣誉感一定是生不如死。这个重大的错误也足以解释他为什幺从来不会对她做过任何逾距的行为。现在,她确知他永远不会那幺做了。
“荣誉不只是男人独享之物,”她平静地说道。“女人也可以拥有荣誉。必须履行誓言,也必须承担责任。”
他们凝视对方许久,一切尽在不言中。然后,她转身走向屋子,她的脚步平稳,任何人都不会猜到泪水已经模糊她的视线。
麦格在花园里静坐许久,他的目光失去焦距,呼吸缓慢而从容。有时候必须把全神贯注在呼吸上,因为那么做可以逐走痛苦,至少在短时间内有效。
迷恋可玲是如此轻而易举,下但因为她的美丽,更因为她真的值得仰慕。他的母亲、姊姊和凯玲加起来,都无法拥有和她相等的温暖或正直。她在每一方面都完美无瑕,只是遥不可及,早已是别人的妻子了。
不过,他们之间确实有某种真实存在的事物。不是爱情,而是一份了解,他们都知道,如果是在其它的情况下,可能会有截然不同的发展。
他猜想在他年轻时是否有机会选择另一条路,并带领他认识刚失去双亲的可玲。他会像克林一样迅速地提供他的保护,但是,不会像克林那样背叛他的妻子投向其它女人。
这种冥想毫无益处。他从未看到另一条路,眼中只有那条带领他走向地狱的道路。他站起身,感觉疲惫无比,好象刚刚结束一场战役。不过,虽然痛苦,他却为他和可玲感到骄傲,因为他们能够坚守忠贞与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