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视线从膝盖移到伯爵的脸上,他的表情从全神贯注转为深深的厌恶。
“我看我的询问完了,”他喃喃说道,“当你走进此门之时显得那么清白无暇,我当真以为你的确如此。可有个孩子……呵,天!”他叹道。“今天这代人的道德真是令我不可想象。”
她一跃而起,怒红了双颊。“温迪不是我的女儿,她是我的妹妹!我的小妹妹!你怎么这么看……”
唐·阿贝多的脸孔毫无表情。他痛心驰摇摇头;“亲爱的,我早就料到你会找借口的。”
“我并不是找借口!”她跺跺脚。面对着如此令人不能容忍的猜疑,她的胆怯早忘得一干二净了。她连珠炮般说道:“我那时十九岁,我母亲有一天告诉我家里会再添一个成员。因为她的年龄关系……因为并发症,我不知道什么确切原因……,她在温迪出生时去世了。接着几个月之后,我父亲也死于车祸。从此之后,我便尽我所能抚养温迪。但我的工资不高,生活很困难,有时还没法了结尾账。这就是我来此处的原因。你的广告似乎可以为我和温这提供一个新的生活。我既不需要享受,也不需要金钱,但我的确非常渴望找个地方落脚,能让我带大妹妹。这就是我所需要的一切。先生!再见——”她带上手套,眼泪快要流出了。“别麻烦你的男仆了,我自己能找路出去。”
老绅士以惊人的敏捷一跃而起。“请别走,小姐。我道歉,我显然错看你了。你能留下听听我要说的话吗?”
她要冲出房间的企图让佩德劳推进来的车子给挡住了。唐·阿贝多好声哄道:“请留下,喝些东西吧。”
她考虑了几秒钟之后,服从了。“好吧,先生,我接受你的道歉,我留下和你一块喝茶。”
她于是呷起茶来,与伯爵谈论起她往日的恐惧、失望和对未来的憧憬。
钟声敲起了四点钟,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她不禁一惊,“天哪!那么晚了!出来时我告诉邻居只出去一小时,我真的得走了!”
唐·阿贝多面露惊愕。“我们还有很多话要设呢,小东西。你还没听到我要给你个什么职位呢!”
“你是说……你打算给我工作?”她吸了口气。
“不是别人,正是你。”他笑道,“虽然说,最后得由你来决定。”她猛地坐回到椅子上,充满期望地等待着。“你听说过智利吗?”他问得那么突然,她不禁一惊。
“不大了解。那是在南美洲吗?”
他点点头。“对,那是位于安第斯山脉和大平洋之间的狭长条。沿着美洲的西南岸,一边是雪项的山峰,一边是花白的海浪。我的祖国很美丽,气候差异很大,北方是烈日当空的沙漠,连续十多年也不降雨;而南方的森林地带,人们开玩笑说,一年三百六十六日的雨。冰川孕育了湍急的河流和深蓝色的湖泊。在沙漠与冰川之间,躺着一深谷,那是一个长长的肥沃的平原,我的家乡就在那里。那里的气候宜人,夏季凉爽干燥,冬季温暖湿润。
“我的家庭在十六世纪就在那里扎下根了!他们是征服者,是西班牙的冒险家,他们出来探索新的土地和寻找黄金。他们没找着黄金,但果真在那个土地上找到了快乐,他们最后决定安居,建立了家庭。最初的生活很不容易,得征服敌对的印第安人,丧失了很多人的生命,不过此时的原籍西班牙人却把自己看作是智利人而不是西班牙人。我们为印第安人的勇敢和对自由的热爱而骄傲,他们的精神和我们西班牙的传统一起形成了我们国家的历史。一个年轻的国家,轰轰烈烈地成长了,就象我庄园所雇用来看牛群的华搜那样精力充沛。””
“华搜?”塞林挪问道。
“华搜……你们怎样说的?”他眨眨眼,然后突然想起,说道:“牛仔。我的孙子就是一个这样的牛仔。在今后的年岁里,他就是我庄园的当然继承人了,不过眼下他正过着牛仔的生活,而且要继续下去,直至我认为时候到了才把继承权交给他。我现在到这个国家来就是代表他的,我代表他登的广告,我代表他请你跟我一起国到世界的另一端,成为他的新娘!”
她生平从没这么惊奇过。“什……什么?”
他担忧地看她一眼。“是这样,我孙子需要有个妻子,而我认为除我之外,没有人能够为他这种人找到适合作他妻子的人。我选中了小姐。”他疲倦地吸一口气继续说:“我最美好的愿望就是把我的庄园可靠地移交出去。我孙子只有结了婚才能更好地得到那些和我们一起共享的老一辈的人敬重,同时在那些年轻的雇工中更快地建立新的威信。”
塞林娜只觉得天旋地转,她喘着气.努力听完伯爵这番惊心动魄的说话。她吃惊地以呆滞的目光注视着他的脸庞。“你这是当真?”她声嘶地说。
“我不开玩笑,小姐。”他严肃地答道。
“但是你孙子,”她喘着气说,“会对你这个安排怎么看呢?他是什么样的人,会允许他爷爷给他选新娘?”
“什么样的人?他在许多方面都很象他的父亲,我唯一的儿子,他在一次地震中丧生了,他和妻子一道进城度假去,把儿子交给我带。那时候发生了地震,他俩住的旅馆刚好落到一条裂缝里,全完了。我孙子那时候还小,对父母什么印象都没有了,但每夭我看见他,总会想到他父亲。至于说,他会有什么反应……”他双眼象罩了一层纱,冷冷地毫无表情,“他当然会全听我的。”
塞林挪突然觉得同情起那位终年站在专横的爷爷影子里的人来。他无能力为自己找一个妻子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自出生以来,使一直为这位大贵族所抚养。她可以想象出,他腼腆,个性内向,非常缺乏自信心。然而,无论她多么同情这位不幸的男子,嫁给他却是另一回事。
她面带尊严平静地对唐·阿贝多说:“很抱歉,请你另外给你孙子物色妻子吧。”
“为什么?”他厉声说道,“你已经恋爱了吗?”
“不,不是这么回事。”她让他相信。
“那么你为什么撒谎?刚才你还说只要能为你妹妹找个栖身之所,你就任何事情都愿意干。我让你干的比这‘任何事情’要好一点,真的,有人或许会认为你极其幸运,能有机会改变你目下的生活。”
“可是你明白吗?”她辩解道,“让我嫁给一个我素昧平生的男子那是绝对不行的。”
“可是你是要出嫁的!”
“这,对,”她脸庞升起红晕,“我想到时……我希望……”
他圆滑地打断道:“也许你的希望太过份了,小姐。问问你自己吧,哪个男人愿意肩起这个累赘,抚养一个不是他的孩子?我可以为你描述一下以后的日子:因为独个儿抚养妹妹的缘故,你会过度疲劳,未老先衰,等她到了读书的年龄,你孤立无援为供她上学继续挣扎;她长大之后,恋爱了,你已经到了风烛残年,还是孑然一身,没人管你,没人需要你。无人报答你,只除非你妹妹到其时真的还会关心你。”
塞林娜气急地说:“你太狠心了,先生!”“这是现实的,小姐。”
他转过身去。大步走出了房间,留下她去考虑他的话。在这间烘得过热的房间里,她浑身颤抖。她害怕———害怕孤独,害怕年老,害怕象他所说的那样,无人需要她。她下意识地伸手拿了块三明洽,然后又战栗地揭开,环视一周这间装饰华丽的房间。比较一下她目前安家的破房子。那里躲不到一礼拜之久,下礼拜六之后——怎么办呢?他们去什么地方?她们怎么过下去?她还能维持多久她们那勉强糊口的生活?也许在今后的大半生中她都得为这一切牵肠挂肚,劳碌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