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福安虽然答应了,但还是不甘愿地注视船尾。
“福安?”虽然不想将气发泄在奴仆身上,但是天气越好,相形之下,更显得内心的沉郁。他也想不迁怒,但是就是忍不住。怪不得他,谁要他不是圣人?
“少爷,您看见咱们后面的那艘船了吗?”
“怎样?”刘劭镛兀自吃着果子,头连回也不曾。
后面的船!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它也没挡着刘家画船回主宅的路,不是!既然无关,在低潮中的他一点也不想理。
“那船好像是万家庄的。”
“万家庄?”刘劭镛不愧是生意人,虽然心情烦闷但是脑筋还是活络得很。
万家庄不是在北方,怎么?怎么会捞过界,跑到南方来发展?他们到南方来做啥?
“是咧,船头的那汉子好像是万家庄的阿熊。”
“阿熊?”也只有万家庄的人会起这种名字,俗气又不雅。
“嗯。他高壮如熊的样子我不会记错。”
“他们南下来做啥?他们的基业不是全在北方?不好好地在北方固守根基,居然到南方来撒野。”况且,在刘家和离家联手之后,北方几乎没有他们生存的空间。现在,万家庄该做的事是巩固北方仅存的一点基业,而不是到南方来寻死。如果万家庄连这一点都不懂,那也无怪乎他们会在北方失利了。
“是呀。他们的船越开越快了。他们会不会……会不会想撞咱的船?”
埃安的假设不是没理,万家庄和他们一直处不好。虽然只是刘劭镛的随从,但是只消几眼,他就知道万家庄的人确实是不折不扣的小人。最难防的是小人,偏偏小人又顾不得做人的格调,干尽天下卑鄙无耻的勾当。
万家庄一直认为心狠的离绪飞比较难对付,终于千里迢迢地南下,对付笑面虎刘劭镛。吃柿子挑软的嘛。这种道理谁都会,小人更是个中翘楚,不是?
不过,惹上这事刘劭镛也不是全无责任。吃柿子挑软的道理谁都懂,既然如此,在隐藏杀伤力的同时他得先有心理准备。刘劭镛如果不以吊儿啷的形象见世,自然可以免去这一层麻烦。但现在却引来一些眼拙、不怕死的笨东西——例如眼前的万家庄。他们以为能在惹怒刘家之后轻轻松松地拍拍走人?异想天开。
“这样?”刘劭镛沉吟半晌。“我们离主宅还有多远?”
“还一段路,就快到了。”
“这样呀。放慢速度,他们不敢撞咱的。”
“嗄。少爷,您……如果他们……”他记得少爷根本不会泅水。怎么现在?少爷该不会忘了十岁那年他差点在水里丢掉小命的事吧?不行,他得提醒主子。“少爷,我记得从十岁那年您就对水……”
“提这件事做什么?我说过他们不会敢撞咱的。不信你等着看。”
呵呵……如果不是万家庄的人,他还不知道要怎么逃婚呢。他总不能说疯就疯,那样太没有说服力。就算骗得过别人,也未必骗得过他那精明得成精怪的爷爷。万家庄的人无疑给了他一个大好机会,和逃婚的借口。
溺水和突然疯了相比又另当别论了。刘家上下哪一个不知道“过去的”刘劭镛畏水得紧?既然,万家庄的人想跑个小龙套,他又何乐不为?万家庄的人在北方商场上已经失去舞台,现下他就行行好供个舞台,让他们粉墨登场。
幸好船上没什么贵重物品、老弱妇孺,否则这一撞可损失惨重。不过,用一艘船换取一丁点自由,这买卖不算赔本,倒还值得一做。况且,一艘船在刘家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多一艘、少一艘根本不需在意。
“少……”
“放心,放心。”因为刘家的人一直以为刘劭镛畏水,所以即使从北地南返,身边的随从个个善游,以便保护他这个“假旱鸭子”。所以,刘劭镛不会因为随从陪他下去泡泡水,而有丝毫歉疚。还是那句老话,仆佣是做什么的?打打杂、服侍王子,兼受气。
如他所料,万家庄的船往他们荡来。万家庄的船在早有预谋的情况下已经加装上铁皮,是故在一个猛烈的撞击后,刘劭镛的船散成碎块,连人带货地向湖底沉。
“少爷,少爷……”
埃安火速游向刘劭镛,只能眼睁睁地看万家庄的船炫耀似地徐徐前行。
***
月悬清空的晚上,刘家主宅却不得安宁。虽然没有准备迎接少爷返家时的吵杂,但是诡谲不安的气氛还是在刘家主宅蔓延,迅速地在空中发酵。
堂堂的刘家大少落了水,虽然由福安赶紧捞起,但是至今还昏迷不醒。普通人落湖喝了几口水或许没什么,但是如果落水的是刘劭镛那又另当别论。喝了几口湖水事小,如果是对水的恐惧将他逼昏,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刘家上下都做如此想,但是却不便说,也说不得。
等了三天人还没转醒,原有的一点信心迅速地流失,刘家上下莫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怜刘家一脉单传,刘老爷撒手的又早,如今就剩下刘劭镛一点香火。而刘老太爷年事已高,就算欲再添一子也是力不从心。是故,刘老太爷虽然生性严谨,但对惟一的孙子可是疼得紧,就盼他早日替刘家生下一儿半子。
但天不从人愿,才和洪家小姐定下婚事的刘劭镛却在湖上被万家庄的人撞沉了船。眼看刘家的惟一血脉就要不保。
“福安,你去看看大夫出来了没?出来了叫我一声。”刘夫人在门外徘徊。一听到爱儿落水的消息,她整颗心揪得跟什么一样。
刘劭镛一切都好,仪表堂堂,天生聪颖,就是有项缺点,任他怎么学也学不会——泅水。刘劭镛怕水,对水他总是敬而远之。或许这就是刘劭镛决定离开水乡,常常腻在干冷的北地的原因之一。但这些推论都是旁人一厢情愿。
“你急什么?我的孙儿一向吉人天相,他不会有问题的。”
刘老太爷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可不这么想。一方面怀疑是孙子的把戏,另一方面又怕他是真的出事了。刘老太爷知道,他像野马一样的孙子不想太早定下来,是故老是赖在不比南边繁华的北地。现下,好不容易说服小孙子接受这门亲事,但刘劭镛是真的欣然接受刘老爷子的安排,还是拖延战术那就不得而知了。如果是后者,这件事极有可能是刘劭镛刻意促成的。
但不论怎样都无妨,再过一会儿事情立即要真相大白。他狡猾的小孙子再会装,也应该骗不过驻于刘家主宅的大夫。他们拿的是他刘老爷子的薪俸,应该不至于替这小兔崽子圆谎。不过……隐隐的刘老太爷还是不安,总觉得和洪家的亲事可会好事多磨,如果刘劭镛不情愿,未来不知道还有多少把戏。他一条老命可承受不住这样的折磨。
“但是,镛儿一向怕水,这一点您是知道的。”刘劭镛的爹死后,他是她惟一的寄托。“您忘了镛儿十岁那年的落水事件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到现在镛儿还是怕水。差一点……差一点……”
“闭嘴。”即使他们翁媳俩的感情一向好,但是他还是不准她说出那不吉利的话。女人家就是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真是气死他也。
“是。”刘夫人喊了一声就不再多说,说出那样的话的确不吉利,特别是在刘劭镛昏迷不醒的时候。她自己也怕一语成忏。
“老太爷,夫人,可以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