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的脸上搜寻着,简直无法相信她在暗示什么。他摇着头。“妳不明白,裘琳,妳不必这样。几个小时之后,妳就自由了。”
她悲哀地笑着。“不对,是你不明白。”她把一只手心贴在他的胸前。
他应该质疑她的话。他不明白什么?但是她的触碰虽是那么轻柔,却又强力无比,简直是势不可当。他刚才强行按捺下的又整个活生生地跳了出来。他用手盖在她的手上,虽然知道他会后悔,却也知道自己无法再抗拒她,就像自己无法选择停止呼吸一样。
这一次他们月兑光了所有的衣服,或者应该说,是她替他月兑,然后再月兑掉她自己的。
这一次没有重重的敲门声打断他们。
这一次他引导她骑到他身上,然后他们汗淋淋地喘气的时候,他又让她翻身平躺着,与她再度做起爱来。
他们没有说太多话,没有承诺。这是他们对彼此的道别,因为黎明之时他们就要再度变成敌人。可是在这寂静的深夜里,他们是爱人,热切地想尽量享受每一刻欢愉。然而,无可避免地,黑夜开始消退了。
裘琳首先注意到这一点。她背对着他,窝在他的怀里。两人的头都枕在他的手臂上,他的另一只手臂环抱着她,两人手指交握。她抬起头,顶到他的下巴。“时间到了,兰德。”
她以为他在睡觉,因为他没有响应。但在她想抽出手的时候,他却反而握得更紧。有那么一刻,那傻傻的、充满希望的一刻,她以为他不要放她走。可是最后他也把手收回,她知道他跟她一样没有选择。他弟弟依然性命难保。
她站起身,心中庆幸黑暗能够遮住她的,也遮住她无法平息的赤果感情。她不想离开他。当然,这是毫不理性的,但仍是实实在在的感觉。他是一个相当好的男人当然比欧文好得多。但他们两人之间有国籍作梗,这是无法逃避的事实。
于是她穿上衣服,收拾好东西,然后坐下来开始用手指梳头发。
兰德点亮一盏灯,她听见他也开始穿衣服。房间里很冷,然而他俩结合时所产生的热度与气味仍然占据着她的感官。一个男人与女人之间原来就是这个样子。她以后能否再知道这种事情?
她的下唇在发抖,于是她抿紧嘴唇,直到这种软弱的表现消失为止。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她以后再也无法知道这样的夜晚。她告诉自己,她应该成心谢自己毕竟曾经拥有这么一夜。许多女人甚至连这一夜都没有,因为她们嫁给了自己不爱的男人。
爱?她的喉头哽咽。这就是她对兰德的感觉吗?这种强烈的感情与的渴望,难道就是爱吗?恐怕是的。但他是否对她也有同样的感觉呢?
她不知道,再说,反正爱也不能改变他们现在的处境。
她继续勉强梳着纠缠在”起的头发,但兰德朝她走近的时候.她的手指僵住了。她抬眼看他,与他互视着。他一身战士的打扮,全副武装起来,短剑和匕首都挂在身侧。然而他却递给她一把梳子,表情虽然严肃却不凶恶。
“谢谢你。”她低声说道。他们互相凝望了许久。
“别嫁给欧文。”
裘琳的心跳加速起来,而且猛得令她胸口发痛。“你在说什么,是说我应该留下来吗?”
他摇着头。“妳不能留下,我必须保护我弟弟,妳必须走。可是……”他用力吸一口气。“欧文会对妳很坏,他的本性就是那样。”
裘琳移开目光。“我知道他的本性。”
“那就不要答应嫁给他。”
她突然很生气。“为什么?为什么,兰德?那样他家和我家就不会联合起来反抗你?”
“不是的!”他把梳子丢到她腿上。“他妈的,我是在为妳的幸福着想,不是为我!你们族人无法与英格兰人的力量相对抗的。亨利王已经声明这块土地属于英格兰了,千百年之后这里还是会属于英格兰的。不管妳嫁给谁,都不能改变这一点。”然后他的怒气消失了。
“我不想看妳受到伤害,裘琳,就是这样。”
他最后一句话是那么充满决定性。就是这样。她本来还在猜想他是否爱她,现在知道答案了。她领悟到,他不会向她求婚的。他不会要求她嫁给他以确保英格兰与韦尔斯之间的和平。他曾经说过什么——他不会长久待在韦尔斯?一等玫瑰崖城堡盖好,他就要离开。她早就知道了,那为什么她还一让自己傻傻地怀抱着希望呢?
她移开茫然的目光,开始机械般地梳起头发。头发上打结的地方很顽固,但她丝一毫不顾痛地把结扯开。是该走的时候了,是该跟他告别了。
第二部引言
慈悲、怜悯、和平,以及爱,所有绝望的人都会祈求这些——
威廉.布雷克
第二部第二十章
黎明是一种朦眬的东西,灰暗的云层低垂,裘琳想着,黎明是很悲伤的。她与兰德一路无语地走向墙边,然后走下仍在暗影中的石坡。即使她的族人已经来了,那么暗她也无法看出来。
他们在一处高仅及膝的墙边停下。他踏上一堆碎石,然后伸手要协助她。但裘琳不必他协助也可以应付。她以后这一辈子都必须不靠他而自己过下去,现在当然可以应付这道矮墙。然而正是这道墙把他俩隔开,把英格兰与韦尔斯隔开,也隔开了他与她的野心。而欧文把杰柏的手指头送给兰德的时候,也使这道矮墙变成了彷佛有一百尺高。
她抬眼看兰德。至少她能够做的是跟兰德承诺她不会嫁给欧文。可是就在她转头的时候,欧文就在他身后喊了出来。“他在那里,看见了吗?”他伸手指着,两人都拉长了身子想看清楚在林边出现的两个幽灵般的影子。
那两个人穿过晨雾,彷佛飘浮在腿边的云气之上。其中一人走的动作比较僵硬,像一个老人一样。他走上山坡,雾气也渐散了,他们才看出他托着一只手臂,手上也包扎了起来。
她发觉那是杰柏,而欧文得意地走在他旁边。
看见欧文以及他邪恶手段下的受害者,她顿时感到喉头苦涩!只能强忍着不呕吐出来。
若非兰德抓住她的手臂朝那两人走过去,她是绝对无法自行走近他们的。
他们跳下那道墙,然后沿着潮湿的坡地走下去。野草在他们的脚边发出叹息似的摩擦声,还有脚底下踩着碎石的声音,除此之外就是一片寂静。她想着,即使是地上的小生物也都畏惧欧文的凶恶而躲了起来,要不然就是兰德的愤怒使得牠们畏缩了。
她斜眼向他看去,他瞇起眼睛望着接近的那两人。她可以感觉到他紧绷的情绪,以及与欧文一战的决心。
她突然一时冲动,停下脚步。她不要让欧文也有机会伤害到兰德。
见她停下来,欧文也停了下来。“要裘琳走到前面来。”他隔着五十步以外喊着。裘琳翻译给兰德听,然后开始走过去,只要能够阻止他们开战就好。但兰德抓住她的手臂。“不要嫁给他,裘琳,除非妳想很快就变成寡妇。”
她抬头看他。为他担忧,也为她自己担忧更为这片山区所有即将为战争受难的人担忧——使她的声音带有讥讽的出忌味。“那就解决了我们所有的问题,不是吗?我嫁给欧文以讨好我的叔叔与欧文,你再杀死欧文以讨好我跟你自己。这样大家都皆大欢喜。但是那又怎么样呢?经过那么多不幸,却没有什么能够改变,永远都不会改变。”因为你不会选择通往和平最明显的一条路。但她不能把这句话说出来,她不能。于是她转身跑开,而他也放手让她走了。泪水涌到她眼里,使她视线模糊一片,然而她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她是要下山,远离玫瑰崖,再也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