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错?我的错!”裘琳转身看纽霖,无耐地把两手一摊。“这些英格兰人是什么态度,竟然要囚犯给他们做苦工、为他们做饭吃,好让他们的工作加速完成,把我们赶出自己的土地,他们是疯子,每一个人都是,尤甚是那个为首的。”她停了一下又骂道:“他们也快把我逼疯了。”她的最后一句话就比较没有开始时那么高亢。
纽霖说道:“是因为与家人分开才让妳这么难过。”
“一点也不错。”
“还被困在这么一个房间里,无法感觉到风,也不能爬到山上去。”
“噢,真的,我好想去啊!”
“那个英格兰人不在的时候更糟。”
“不错。不对,才不会。”她发觉自己说溜嘴,连忙更正道。但对纽霖是无法说谎的。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用着他那怪异、失焦的凝视,裘琳叹一声气,终于认了。她转过身去,开始踱起步子。“我真搞不懂。”
“妳不是在指政治,而是指妳自己的感情。”
她认命地点点头。“我一点也不懂,也相信自己永远都不会懂的。可是你不能替我解说我这种反常的情绪,”她继续说道。“你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这个。告诉我大家怎么样,奈丝婶婶有没有太过担心?蓉雯有没有帮我传话?我叔叔有没有想出什么好计划?”
“对妳所有的问题,答案都是肯定的。”纽霖答道,一面在屋里晃来晃去,检视着兰德的东西。他用一根手指模着墨水瓶与三枝羽毛笔,把一张羊皮纸抚平,然后又模着兰德存放私人东西的一个上锁的箱子。“我想,他在回避妳。”
“克莱叔叔?”
纽霖抬眼看她,露出笑容。“费兰德。”
裘琳皱着眉头。“他也该回避。”
“他的弟弟来了。”
“你们看到他了?”裘琳的心跳加快起来,她的计划会成功吗?
纽霖偏着头,瞪着她身后某处。“他们现在抓住他了,在布莱恩丘、乌鸦山下面的海滩附近。”
“现在?此时此刻?”裘琳瞪着诗人,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他不可能是对的,他怎么会知道?然而她无法怀疑他。他怎么知道这种事情的,她永远也说不上来,谁也不能。他知道就够了,而且还跑来告诉她。
“接下来怎样呢?我叔叔首先要怎么办?”
纽霖打量着她。“我想,欧文会折磨他吧!”
“欧文?可是这跟他没有关系。”
“妳是他的未婚妻。妳刚失踪的时候,妳叔叔怀疑是欧文把妳拐走了,他们之间还为这个错误有些不愉快。可是欧文没有因为这个侮辱就打退堂鼓,他为妳召集了许多村里的年轻人。妳叔叔行事很谨慎,他却很莽撞。”
惊慌的感觉涌上裘琳的心头,把她的希望摧毁了。“是他放火烧掉英格兰人的船,还差一点杀死亚伦。”
“不错。”
“也是他抓住了费杰柏。”
纽霖瞪着她,眼睛眨也不眨。“看来是如此。”
裘琳跌坐下去,深为落入欧文魔掌的人担忧,即使对方是费杰柏也一样,而费杰柏被抓还可能促成她恢复自由呢!但这是战争,她提醒自己。一定会有人受伤,一定会有人死。
然而,这是她第一次引起这种痛苦,虽然她并不是直接介入,却仍然心存愧疚。她强按捺下激动的情绪。“兰德知道吗?”然后她发现自己的问题好傻。从乌鸦山附近的海滩快马跑到南边也要三个小时以上。她修正自己的问法:“你会告诉他吗?”
“我没在营地里看见他。”
裘琳叹一口气。这两天来兰德一直避她避得远远的;两个漫长难熬的日子。“如果你询问,他们会告诉你,他在哪里的。”
“他知道消息以后,可能会把怒气发泄到妳的身上。”
裘琳也猜到这一点,但真正听到这位睿智的诗人把她的恐惧说出来,不禁使她背脊一阵战栗。隔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我叔叔一定不会让欧文折磨他。”
“他无疑会试着阻止的。”
“他会成功吗?”
纽霖的答复只是不具保证性地耸耸肩。
裘琳心烦意乱地站起来。“根本不该有这种事的。我是要传话给我叔叔,他为什么会让欧文插手呢?他也应该知道欧文会破坏一切的!你难道不明白吗,纽霖?要是欧文伤害了杰柏、或是他把杰柏杀死,那兰德就绝对不会放我走,他也绝对不会原谅我们。尽避他是我们的敌人,他还是一个有荣誉感的人。他一定会为他弟弟报仇。我知道他会的,纽霖。你必须阻止欧文,以免事情发展得太过头。”
“这不是我能控制的,孩子。妳最好为自己的处境想一想。”
“欧文究竟有没有打算要用杰柏来交换我呢?”
纽霖隔了许久才回答。“会有那么一天的,而且不会太久,妳就会恢复自由,嫁到陆家去。”
裘琳激动地猛摇头。“我绝不会嫁给陆欧文那样嗜杀成性的人,他会很残忍地虐待俘虏的。”
“那就嫁给另外一个。”
纽霖离开之后许久,他的话还在她的耳边回响。嫁给另外一个。然而现在若回拒陆家,就表示他们之间将永远树敌——除非她嫁给他们之中的一个人。她的思考停顿了一下。陆迈铎没有别的儿子,但是有兄弟、侄子和表亲,其中一定有人未婚或者是鳏夫。
好比陆迈铎一样。
从纽霖离开后就开始不安地踱步的裘琳终于停了下来。嫁给陆迈铎、欧文的父亲。他会同意吗?他是否还想娶妻呢?还有,话再说回来,她能否愿意跟一个年龄像她父亲一样的人同床呢?
这个答案简单得吓人;她宁愿委屈自己嫁给上了年纪的陆迈铎,也不愿嫁给残酷的陆欧文。
她瘫靠在墙上,双手掩面,然后整个人缓缓地跌坐到地板上缩成一团,为自己所剩的选择感到难过。她只是男人所玩的战争游戏中的抵押品,她的身体是他们的奖赏。叔叔、敌人、未婚夫他们对她的看法都是一样的,而且老实说,他们看所有女人都一样。她的身体是奖赏,而她的感情完全无关紧要。
她难过得哭不出来,太过绝望而哭不出来。她原来计划渗入兰德的营地,或许可以藉此躲掉欧文,此时看起来只不过是一个傻女孩的痴梦。她永远都打不过这些男人的,没有一个女人可以。
纽霖离开之后,兰德鼓起精神回到他的房问,发现裘琳依旧是这个样子。稍早他让纽霖来看望她,随后就一直在猜想他们谈了些什么。虽然两天前他就发重誓,要避免再度跟她独处,但诗人走了不到一小时,兰德就开始后悔发这个誓了。现在看到她这么颓丧、这么委屈的样子,让他吓了一跳。
他把门带上时,她抬眼看他一下,然后缓缓地站起身——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妳怎么了?”他要知道原因。“裘琳?”
她拒绝看他。“我渴望自由。”她答道,同时双臂环抱胸前保护着自己。“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是没什么。然而他知道她还有话没有说出来。“纽霖带来什么消息,让妳变成这个样子?”
她两眼无神地转头看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然而理论上,如果有什么消息会让她沮丧,就应该可能对他有相反的影响才是。但他仍然觉得紧张不已,他不禁抓住她的肩膀。“发生了什么事?”
她缩开身子。虽然他不想放手,但还是随她去了。她走到屋子的另一头,双手又环抱在胸前,而且一直回避着他的眼光。一定是问题很严重的消息,才会让她有这种反应。但是,是什么呢?他的手下并没有开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