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她也不想一且即就跟什么人交谈,尤其不要跟他说话。今天她只要观察他们,或许跟纽霖说说话就好;那是说如果她能引起他注意的话。
主意打定,裘琳匆匆走向柯岩村零星散布的建筑中最后的一幢房子。寡妇葛蕾带着三个孩子住在那里,可是烟囱里没有烟冒出来。那个房子只不过比小茅舍大一点点,石造的屋身上面架着斜斜的屋顶。可是那拥挤的空间也提供了一种好处:很容易维持暖和。那么为什么没有生火呢?
答案就横在窄小的单人草席上。托马斯的寡妇葛蕾喝醉了,打鼾时口中吐出一团团的雾气,孩子们则在一条破毯子底下缩成一团。听见裘琳进门的声音,年纪最大的小孩探出头来看她。
“母亲生病了。”那个小女孩解释道。“她病了,就是这样。”
“病了。”裘琳喃喃说道,一面把面包放在满是斑痕的桌子上,这是这间冰冷的屋子里唯一的一件家具。她转身看看火炉,谢天谢地还有一点余烬在烧着。“这个人是妳生的吗?”
“嗯。”小女孩说道。“可是没有柴薪让火继续烧下去。”
没有柴、没有食物。当然,却有足够的酒精让这个成年女人不管自己已经失去父亲的可怜孩子。裘琳心里很气葛蕾,然而也知道一这个女人仍在哀悼亡夫,于是只好化气愤为行动。
“来,我带你们跟我回家,把面包留给你们的妈妈。”看见蓉雯用一副饥饿的表情瞪着面包,她又补上一句。“奈丝阿姨会给你们吃热粥和女乃酪。”
蓉雯把额前纠结的头发撩开。吃一顿热腾腾的饭对她已经很够了。她熟练地用一手把三岁的妹妹抱起来,又用另一手抱着还是婴儿的弟弟,以一个九岁的女孩而言,这是这种年纪不应该有的能力。这时婴儿啼哭了起来,她抬眼看裘琳,耸耸肩说:“他尿湿了,而且又饿。妳有没有女乃?”
裘琳无奈地抿嘴。“我们去找东西喂他。快走吧!”
小女孩担忧地回头望一眼正在打鼾的母亲,裘琳此刻的怒气倒是消了一点。可怜的孩子既无父也无母照顾。蓉雯的母亲不管他们,她却仍不忍心抛弃母亲。裘琳趁自己改变主意之前,拿起毯子给葛蕾盖上,然后催孩子走出屋子,将门带上之后就离开了这里。
奈丝婶婶会收留他们的,至少等这冷天气过去再说。然后他们就必须把小孩分送给他们的亲戚,在他们的母亲恢复工作之前,总得有人照顾他们。
等裘琳终于有机会再溜出去时,这个早上已经过了一大半。奈丝婶婶像母鸡带小鸡一样接纳了一这些无人照顾的孩子。小婴儿在她的呵护之下安静下来,那个小女孩则吮着拇指,一面像影子一样跟着她。然而蓉雯却紧跟着裘琳,跟她走到圈着围篱的院子里。
女孩央求道:“妳要到哪里去?我可不可以跟妳去?”
“今天不行。”裘琳说道。然而女孩渴望地看着她,她又有一点后悔了。可是她提醒自己,别忘了目的地是哪里,英格兰人的营地可不是小孩子去的地方。“今天不行。”她皱着眉头又强调一遍。见女孩不肯让步,她又补充道:“妳要照顾小可娜和戴维。我很快就回来。等吃过晚饭以后,我会说故事给你们听。”
这总算得到了响应。蓉雯的眼睛亮起来,同时往屋子里走回去。“说故事,我喜欢故事。妳的故事里有没有龙?”
“当然有。”
蓉雯满意了,没有再说什么就跑回屋里。裘琳走向通往玫瑰崖的路,脸上带着笑容。有龙与精灵,还有英俊的武士。真像孩子。现在她必须编一个故事来满足那个小女孩。
然而一走到村外,踏上被雪覆盖、通往玫瑰崖之路,一种不快乐的想法立刻袭上她的心头。此时此刻她正要去偷窥一只龙,就是那个英格兰国王派来盖城堡的入侵者。精灵诗人纽霖也许会帮助她,也许不会。
可是谁来扮演她那英俊武士的角色呢?
费兰德的脸孔在她心中闪现。一张棱角分明的睑,在火炬的照耀下衬托出疤痕,以及其中所述说的故事。有人也许会说他很英俊。她可能也会那么说,如果他不是可恨的英格兰佬。然而他是英格兰人,是一只英格兰的龙,要来伤害她的同胞,她不能说他很英俊。那么还有谁呢?欧文吗?
她皱起眉头,一面继续走着,登上山丘,技巧地爬上滑溜的斜坡。陆欧文并不难看,但那是在他身上她所能讲出来的唯一一个优点。他很年轻的时候就结婚了,生下一个儿子,然后丧妻至今将近一年。她所知的仅止于此——还有就是他把她吓得半死。是不是他杀了可怜的托马斯呢?这一点可能、水远都无法证明,但心底深处她相信是他干的。她害怕地打了一个寒颤,于是停下来喘口气,将身子靠在一棵表皮剥落的枫树上。她想到悲伤的醉葛蕾与那几个无依无靠的小孩。不行,欧文不是打败恶龙、解救裘琳或任何人的英俊武士。那么她该怎么办呢?她在英格兰敌人与韦尔斯敌人之间进退两难。
她终于决定,只好她自己当武士了。她必须想办法把英格兰佬从韦尔斯赶出去。克莱叔叔可能不会赞成,但他无法阻止她。到头来他还会感谢她而她也不必嫁给欧文以确保“柯岩”与她同胞的安全。
她把围巾裹在头上,却仍然冷得发抖。可不可能她发抖,是因为恐惧感引起她背脊升起一阵寒意呢?她就快到目的地了,她不要现在打道回府。她要监视英格兰人,并想出一个进入他们营地的方法。总有方法——总有一个方法能够使她就此把他们从她的土地上赶出去,同时也将她从那个韦尔斯恶霸手中救出。
她来到玫瑰崖下方的森林边缘,英格兰人正顶着风雪工作,不过并不是在挖掘土地!现在的地可能还太硬了。只见有几批人在砍树,把树枝切掉,然后拖到山丘上。
裘琳躲在一棵主干分叉的树后面,打旦里着眼前的情景。有五根柱子上面系着红旗子,似乎是一座巨型建筑的角落标记。那个姓费的该不会要搭一座这样大的石造防守要塞吧-.她这辈子见过两座城堡,都是防卫严密的三层楼高建筑。但跟这座兀立于玫瑰崖顶的建筑比起来,它们还不及这座的十分之一大。
还有,他们为什么要在离城堡那么远的地方再挖一道沟呢?她听说有些城堡设有护城河,不过从未想到会是如此之大。她的目光回到距离最近的那一批人身上。他们在森林边缘刚清理出一根树材,现在其中一人正把它系到两匹拖曳马身上,另外还有一个人单膝跪在马的旁边。
那个跪着的人站了起来,裘琳惊讶得差点忘了呼吸。是费兰德本人,他竟然跟手下并肩工作。要不是他高人一等的身材,裘琳绝对认不出来是他,因为他的外表完全没有一丝代表他阶级的象征,而且穿的是跟其它人一样的粗布紧身裤、朴素的衬衫与短袖上衣。
她身子前倾,想看清楚他在做什么,同时伸直了耳朵想听他在说什么。可是雪的反光太强了,距离又太远,使得他们的声音模糊不清。只见他拍一下马,然后有人在唤他,他就转回头看过去。
那个红胡子正匆忙地向他走来,身体缩在斗篷里,手中抓着一卷羊皮纸。裘琳紧盯着那卷文件,真希望能看见上面写的是什么。